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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的这个妖女和白金笔下那个不是一个型的,她长得高大丰满,索性叫她大妖女好了。
刚入学的时候,还时不时能在课堂上见到大妖女。她不听讲,也不做笔记,打开铅笔盒,对着盒盖内侧金属镜面里自己的丽影练习微笑。一遍一遍地,从没有一丝表情的平静脸容到迸发出璀灿的笑。一堂课下来,就是几百次啊。以致于我到了今天,见到汽车(奔驰?) 广告:“从0到60只需多少多少秒” ,就会想起大妖女的勤奋。当时,我们几个坐她后排的女生用笔敲敲她的肩,向她打听练习的细节,这一次微笑和那一次微笑又有什么不同?大妖女谦虚地说,启唇的时候她的上唇容易黏在牙齿上,使笑容滞涩,所以需要反复练习。正自嘀嘀咕咕,老师指着我们的方向说我们不注意听课。大妖女转回头把一个纯熟的微笑发射过去,讲师一愣,继续回去讲课。
平心而论,漂亮的女孩子多的是,加上细心的打扮和修饰,她们都能让自己从任何角度被观察的时候,仿佛一朵精致的绢花。大妖女和她们的区别,是大妖女有attitute。一次万圣节化装舞会,大妖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花棉袄,肩上积了灰,袖口领口黑亮油腻,妥贴地穿在她身上,简直象量身定做的。下面的黑棉裤在脚踝处扎紧,脚上一双黑棉鞋。头上包绿色头巾。她眉毛描成黑粗,嘴唇血红,两颊涂了浓重的胭脂,右胳膊侉了一只篮子。随着强劲的音乐扭秧歌,张嘴一笑,呀,牙齿都染成黄黑色的了,好不敬业。这样拿得起道具,放得下身段,一不怕脏二不怕臭,当然是风头非她莫属。绢花们立刻被衬得小家败气。
我们上大学的时候,高等学府挺有风雅地位,有些名著改编的电影电视剧拍好后,导演常常要在公映前拿到我们学校内部放映,想博些好评。有一次一个十集的电视连续剧来分三天放映,我们都挺盼望,到了正日子,发现海报上说明只有中文系的学生凭学生证才能入场,把我们气得!在宿舍里抱怨不公平啦歧视啦端架子啦,大妖女那天正好在,听了便提出去碰碰运气。
到了放映厅一看,果然,看门收票这种繁琐事情谁愿意做?还不是推给一年级的新生傻冒。大妖女过去冲他一笑,小男生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大妖女长得好看是不必说,难得的是气质特别清纯--如果你相信有气质这回事儿的话。她接着拉了人家一只胳膊摇啊摇,鼻音浓重地求:“同学,你就让我们进去吧?”
入座后我们纷纷批评大妖女:刚才的一幕火候太过!把人家小孩子弄休克可就不好了。大妖女虚心接受批评,同意明天换一个方式,一定注意分寸。第二天,小男生远远见到我们一群人,脸已经红到脖子根儿了,不等大妖女走近,打手势放了我们,还小声嘱咐:“别出声。”
我们几乎在入学第一天就知道,大妖女虽然和我们伙用一个邮政信箱地址,却根本不和我们是一类人。她友善,却不是朋友。男生们也不是瞎子,于是大妖女没有男生追。于是大妖女没有校园爱情故事。写到这儿,我有些不能自圆其说了,没有爱情故事的人哪里称得上“妖女”二字呢?
我们学校的大部份男生,咋一看不觉得出色。可是同学们,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他们虽然豆芽儿般的身材,公鸡般的嗓子,却个个都是女权运动的先驱。坚决地不拉门不让座那种的。校园爱情有什么呢?浪漫?大妖女志不在此,她要的是刺激和冒险。只有走出象牙塔,在社会的广阔天地里,才能大有作为。
大学后面的三年里,很少见到大妖女。临近毕业她突然又出现了,好脾气地在每个同学的留言册子里写几句,自己却没有拿出留言册子请人写。然后大家亲亲热热,排列组合地拍了合影。她去了哪里,我们不知道,也不是特别关心。伙用信箱的时候都不了解她,各奔东西后就更不可能了。她可以说她在A处,那就仿佛她说她在某大学呆了四年一样准确。
毛姆在<<月亮和六便士>>的开篇大谈艺术欣赏,说能激起你情绪反应的就是有价值的作品。大妖女在的场合大家无法对她的存在无动于衷,她离开后大家把她当成传奇来议论。A piece of 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