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人堆 /三七

入得谷来,祸福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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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斯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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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人堆 /三七

Post by 密斯张三 » 2006-04-12 20:43

我大概是个人主义者,集体活动让我觉得紧张惶恐,好像身在集体中,一言一行就由不得我做主,集体的整齐划一是最重要的。更可怕的是集体巨大的蛮力,就像张奶奶说的(对不起我又要引用她了!),“浩浩荡荡五四运动一般地冲了来,把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变了它的声音,前后左右呼啸嘁嚓的都是自己的声音,人一开口就震惊于自己的声音的深宏远大;又像在初睡醒的时候听见人向你说话,不大知道是自己说的还是人家说的,感到模糊的恐怖。”

最近生活中发生一些事情,集体这个主题的重复出现,让我很不安。这个三七的文章,把这种不安表达了出来,照理说是一种舒展,closure。但看完之后,又觉得更不安了。有的事情,最好是,不要去想。一定要想的话,也是站在比较高的台阶上,笑眯眯的想完了,说些聪明漂亮话,好一些。而且这些也是我所习惯和喜欢的。觉得,冷漠啦,孤高啦,cynicism啦,种种看似对智力和心境考验都很高的态度,其实是比较安全,容易自我平衡,不太会钻牛角尖的。也不容易失望。嗯。不太清楚我自己想说什么, :oops:

http://www.newsmth.org/pc/pcdoc.php?use ... &tid=12703







人堆


作者:三七

  最小的人堆是两个人。哪怕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每个人的行事都和单独的时候不太一样。都想琢磨别人的意思,又想让人知道自己的意思,又提防着自己的意思给对方琢磨尽了。要是三个人,那就加倍地复杂。中国人特别聪明,所以也特别复杂,所以会总结出“二人不看井”、“三人不出门”那样可怕的话来。四个人呢,五个人呢……大家可以自己去算。不过不用怕最后会算得头晕,因为人堆儿一旦大了,反而简单起来。这叫什么变到什么变,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

  古往今来的人堆我不讲,只讲我经历过的。最大的人堆,我是在广场上见到的,总有好几十万人吧。我是一个极难狂热起来的人,可到了那么大的堆里,想不狂热都不行,顶多是比四周的人温度低一点。一到广场,脑袋立刻就晕了,连吸进的浊气都像是纯氧,又像是从打气筒里出来的,让我一下子膨胀起来,扶摇直上,在我的感觉里,一伸手,就算够不着海淀,也能把西直门给推开。我估计那几十万人也和我一样,而且多数比我胀得还利害,广场是怎么容得下我们的,这对我到现在也是个谜。我来的时候还是一个明白人,一到广场,把来时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事实上,在这么大的人堆里,谁还有什么“想法”呢?你只要跟着大伙儿动就行了,至于大伙儿跟着谁,那是一个没人考虑的问题。――不是吗?扎堆的好处就是什么也不用想。

  在这么大的人堆里,我立即变成了我所不认识的另一个家伙。平时我是个细声细气的和平主义者,现在我杀气腾腾,像印第安战士一样嚎叫,还想找块石头把天上的直升飞机给打下来(当时我真觉得我如果找到趁手的石头,就能把它给揍下来,可那广场给扫得太他妈干净了)。平时我是个诚实谨慎的人,刚到广场还不到三分钟,我就说了十七八句大话,里边至少有一半即使那个伯爵听见也得脸红。平时我见谁烦谁,谁见我谁烦,现在我和每个人拥抱,问候,交换疯狂的手势和表情。平时我是个胆小鬼,现在我一心想找个人把他杀了。

  让一个去给你搬块石头,比你自己去搬难多了;让三个人去做,你得跪下求他们不可;让十个人给你做,我就没听出有谁成功过。……现在我告诉你,让一万个人做点事,是最容易不过的了,只要一句话就行。要是有一百万人,你连话也不用说,使个眼色,他们嗡地就冲过去了。戒严那天晚上,我对从张家口来的一堆人说,你们带个头,咱们把广场这一大摊儿给缩紧点吧,平时我说过那么多有用的话,根本就没一个人听,现在我不过是说着玩儿,好几万人都“缩”了起来,谁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指令,反正跟着做就是了。一个家伙在东边叫喊,听见听不见的都轰地向那边跑,其实他只是找他的老婆。另一个家伙在话筒附近打了个喷嚏,大伙都屏息静气,等待他的下文。

  平常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聪明,别人傻;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别人聪明,自己傻,什么都听别人的,别人也听别人的,最后听一个人的,只要那个人能让自己的话被众人听见,他说什么,下边都万众一心。有一个工人爬到电线杆上,上万人都盯着他,希望他说点什么,也许他嘟囔过“操你妈的电阻”,也许他什么也没说,反正后来大家都挺失望,那时他如果知道自己是在最高点,他可能会说点改变历史的话。

  只要人堆足够大,人人都胆气粗豪。怕什么?有那么多人呢。打过仗的人跟我解释冲锋者的勇气,说“你不打死他他就打死你”,现在我知道他在胡说,在这么大的堆儿里,谁还知道害怕呢?就算打死谁,那也是旁边那位。而且那时脑子根本不会考虑这种事情,因为根本就没脑子。每个人都觉得安全和正确,因为他觉得这么多人,总不会都傻吧?大家都这么想,谁也不会去想要傻都傻的可能。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因为他是链条上的一环,而且确实是,当万众一心地往前冲时,有一个人掉过头来,恐慌会立即漫延,转眼之间,大家都跟着向后跑,立刻散摊子了。

  ――这才算什么呀?在集体主义达到极至的年代,全中国都差不多成了一个人堆儿。后来不也这么“嗡”地一声散了吗?

森林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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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森林的火焰 » 2006-04-12 20:45

据说这个mob效应,在绵羊堆里特别明显。甚至一只绵羊都能表现出mob效应。
http://harps.yculblog.com
搬家了搬家了

密斯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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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密斯张三 » 2006-04-12 20:46

把人集合起来


作者:三七

  我对两种事缺乏耐心,一是不可理喻的愚蠢,二是不可思议的怯懦。前几天和妻子在一起看一部好莱坞电影,电影很一般,没有更多可说的,只是里面有一个情节,一百多个好人被几个坏人赶去一个地方杀死,那些人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但都沉默地走着,似乎是在去开会。有一个戴头巾的老人,当身边的一个少年露出一点反抗的意图时,立即拦住他,用胳臂把少年保护起来,保护他去赴死。这些人的视死如归让我觉得不可思议,让我愤懑。那好像是他们知道上帝或男主角要来救他们,而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当然这是在电影里,但我们看电影,总得调动想像力,假装那是真实的,不然电影就看不下去;而且这些人的反应,我后面要说,确实也和现实中的一样。男主角拼命地往现场赶,在另一些镜头中,那些就要被杀死的人们仍旧不急不躁。在一些特写镜头里我看到他们的眼光,里面全是些个愤怒和谴责,这更让我愤懑,因为眼光杀不死人,没有一个坏人能让这种眼光瞪得后退,而这些人把自己的不满都表达在眼光里,手脚却一动不动。再后来男主角现身,把我给气坏了,因为我此时恨不得这些人全给干掉才好。我嘴里早就开始骂骂咧咧,我的妻子也失去了耐心,当然是对我的耐心,便用她的办法制止了我。在这里电影和真实发生的事情显示出不同的效果来,因为如果这些事是真的,我想我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盼着他们给人杀死,不管他们有多怯懦,我又有多愤懑。但在看电影的时候,我真的很生他们的气。男主角的出现,引发了混乱,人们开始骚动,继而打斗起来。那个老人,变得十分勇敢,而且为了挡住一颗射向女主角的子弹,丢掉了性命。他的死让我略觉快意,为此我额外领受了一些来自妻子的责备。

  类似的故事,在真实的世界里,常常发生。近年爱国的中国人爱挂在嘴边的一件事,是说几个日本兵可以赶得一个几百人的村子鸡飞狗跳,甚至可以把村民们集合起来枪毙。论者从这种事里得出了一些有关民族性的结论,那些结论或者深刻得超出我的理解能力,或者浮浅得超出我的理解能力。在我看来,这种事和民族性没什么关系,如果非得和什么性有关的话,那也只和人性有关。我相信,换了中国兵到了日本村庄,也一样可以做到这一点,一样可以吆吆喝喝地如入无人之境,而那些数量上占上风的人,只会射出"愤怒的目光",或者牢记什么仇什么的,如果还能活着记得的话。说到这里要插一句话:读者幸勿误会,以为我主张要去日本的村庄里杀人放火。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反战的人,绝不会有类似的主张。

  在今天的山西省高平县西北,有一个地方过去叫"长平"。公元前260年,秦赵两国在这里大战。秦将是白起,赵将是纸上谈兵的赵括。结果赵军大败,四十万人投降。白起对这些降卒心存疑忌,便把他们尽皆"坑杀",只留了两百四十个小孩子回赵国代他宣扬。以前我读到这段历史,总是难以想像白起是怎么做到的。白起在此之前,曾沉杀赵卒两万人,可能有了一些经验,但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我多少明白了一些,甚至认为白起坑杀四十万军人,可能比沉杀两万人还容易一些,如果他杀死两百个人,说不定还要麻烦一些,而如果要杀死一个人,肯定得费些手脚,才能做到。

  我的一个熟人,曾经给我讲过她的一段经历。某一年她参加了一个去延安的旅游团,转到一个地方(当然不是在延安,而是在另一个地方),遇到了"劫匪"。所谓劫匪,就是两个半大小子,舞着小刀子,来向他们收钱。这是件大胆得有点奇怪的事,因为这群人共有三十多人,都是成年人;有力气到那处偏僻的地方去玩,健康也不会坏,而其中一位,在先被众人推举为"团长"的,只肚子上脂肪的厚度,就超过那小刀子的长度好几倍。但这位团长在讨价还价不成后,便不吭气了。三十多人乖乖地如数交钱,轮到我这位熟人时,一个小土匪看上了她挂在胸前的一个玩意儿,一个小动物的石像。那本来不值什么钱的,但小家伙喜欢上了,非要不可,而它对我这位熟人有着不同寻常的纪念意义,所以她不肯给。这时她的同伴都来劝她,或者在后面风言风语,认为她这样做,会给大家招祸的。小土匪讨不来,便动手来抢,争夺中把她的衣服撕了个大口子。我这个熟人恼羞成怒,"丧失理智"(这是我的评语,因为在这之前她和她的同伴都觉得自己是理智的),用皮包用力砸了一下对方的头。她的皮包里有几本书,很重,一下子把那个小匪徒打倒了,使他躺在地上哼哼。另一个小匪徒见状,一溜烟地跑得不见踪影;我的熟人说,如果他不跑,而是上来打她,多半没人帮他的忙。他一跑,旅游团忽然爆发出很大的愤怒,几十个人一起扑向睡在地上那个孩子,几乎把他打死。--我觉得这个故事挺典型,从先前的集体性怯懦,到后来的集体性狂暴,古往今来,大事小事,不知演出了多少遍。从群羊到暴民本只有那么一点距离,而暴民总是向无力反抗的人去显示自己的豪勇,以掩饰其怯懦,所以那个小孩子没有被这些人打死,真是很幸运。

  并不只是生死关头,或动手动脚的事,才需要勇气。不过我不举更多的例子了。在前一个例子中,那两个小匪徒,居然对人性有如此深的了解,可以比得上大将白起。以他们的能力,要抢劫一两个人是很难的,一定要找一大堆人,才好下手,如果对方不是三十多人,而是三百多人,那就更妙,因为三百多人,较之三十多人,彼此间的张望,提防,算计,等待和幻想,一定也多上十倍。当然最好还是做大人物,有机会把更多的人集合起来,几百万,几千万,或者几亿人,那么无论他要对这些人做什么,都更好办了。

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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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豪情 » 2006-04-12 22:02

写的真透彻, 美女也做过类似的分析. :admir001:

ven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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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Post by venven » 2006-04-12 22:33

37酒馆写的十足儒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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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酒馆:赵薇的话题,哈先生遇到陌生的敌手,以及和食物有关的一些讨论

  这天哈先生一进酒馆,就大声说道,这一回可让那个女人得了场好教训呢。他老人家底气本足,这一提高嗓子,声闻四邻,店里的食客更都吓一跳,有一位正在吃一只肉丸子,给卡住喉咙,在那里挣扎,小张老板赶紧让老婆过去给这人捶背,自己迎上前,说好几日没见您老了,今天兴致可是高得很,您说的可是那女演员赵薇被人打一事吗?哈先生说,哦,你也知道了,有什么意见,你倒说一说看。小张老板便说,刚才我还在对老婆说,那打人的也不是个晓事理的,就是要出风头,也不该欺负别人,再说人家穿什么衣服,倒也不碍他的事。哈先生听到这话,就拿眼睛上上下下地瞧他,好像不认识一样,小张老板给看得发慌,赶紧说,我是个没见识的,顺口胡说,正要听先生教训。哈先生说,为着这事,我今天早晨上午各跟人吵了两场,下午在家里做学问,只同送煤气帐单的小子着实辩了一会儿,嗓子全干了,不然还真有些道理要说给你听呢。小张老板听到这话,连忙放出一大杯啤酒请他润喉。哈先生把那酒看了一眼,说,一个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知道节食的种种好处。刚才从家里走出来时,是不想在外面吃东西的。何况你如果持那种有害的见解,你的酒我更是不要吃。小张老板便陪了许多好话,又说自己那些胡说八道都是从糊涂婆娘那里听来的,如此这般劝了几句,哈先生也就不再坚持,坐下来吃酒,小张老板又让老婆切些下酒之物与哈先生吃,自己扯把椅子,在一边听他的教训。

  哈先生把嗓子一连用两杯啤酒润了,才说得出话来,说道,我还当我们这班人老了之后,中国再无有志气的,现在我得说我原先是想错了,今年里的好几件事情,实在让我高兴,昨天这个河北小伙子,更有些像我年轻时的样子,你们谁要是认得他,就告诉他我哈先生在北京为他祝福呢,说着一口气把杯里的酒喝干,那爽利的劲头,就是比他年轻二十岁的人也比不了。小张老板吩咐老婆倒酒上来,听哈先生继续说道,今天上午我碰到金大夫,他说的话你猜也猜不出。他说那年轻人应该给拘留起来,好让他得一个教训。这叫什么话,金大夫虽然不是全无见识的人,但我以前就说过,一碰到家国大事,他就不明不白起来。像这样的年轻人,不但不能惩罚,还应该给他个大大的官做,让人们知道,一个人如果爱国爱得好,自会有好处,这才是劝勉人心的法子。我还对金大夫说,不要和我谈法律吧,法律里虽然说打人不好,但只是泛泛之论,到了断案的时候,还要细细地察看情势,看打得有道理没有,如果有道理,就是好的,如果这赵薇是我的女儿,我先就把她的腿打断了,法律也不能派我的不是呢,就像我当年打仗的时候,说到这里,小张老婆又倒些啤酒上来,插嘴道,那道理也难讲哩,各有各的理。哈先生一提到打仗的话头,总是要没完没了,一直说到听众都走散为止的,幸而给老板娘岔了一下,忘了说下去。他老人家也不生气,目送那女人走了,对小张老板说,你这夫人是顶贤淑的了,但我还要劝你一句,说到家国之事,妇道人家的话最听不得,那些大事她们是不懂的,像那个赵薇,就是没知没识,才轻轻巧巧地把国卖了。她的戏我原先是顶爱看的,现在我一眼也不瞧,还要劝别人都不要瞧。有人替她辩护,说她那次穿的衣服只是像日本的旗子,这是顶没知识的话,一个人如果不是想做卖国贼,干嘛要把自己弄得像卖国贼?我如果见到有人穿这样的衣服,一定是要给他扯去的。然而不要以为我心里有什么龌龊的想法,谁都知道我是最讲道德的,连我家里的人都是这样,我女儿长到十八岁,我才允许她穿裙子,因为这个社会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讲道德呢。总而言之,爱国才是立身的大节,一个国家,只要国人都爱它,就是再穷些,也是好的,一个人只要爱了国,就是没什么作为,也是好的。现在的这个家那个家那么多,依我看,做一个爱国家,也不比他们差呢,今天我就收到十七八张请帖,都是要我去幼儿园给小孩子讲爱国主义的,以前我给中学讲,现在只给幼儿园讲,这却有一番道理,孩子越小,心灵就越像一张白纸,越容易造就呢。

  哈先生说到这里,另一张桌上的一个客人冷笑了一声。小张老板看见他就是刚才被丸子卡住嗓子的客人,又见他穿着虽然朴素,神气却像个有些来头的,便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先生,想必也是赞同哈先生的了。哈先生虽然觉得这客人的意思似乎有些不善,但也不惧他,转过身来听他要说些什么。那客人看他们都要听他说话,就说道,这位老先生说了好些个爱字,我听着却像是恨字。有些人爱国爱得最起劲的时候,正是把别的什么东西恨得最起劲的时候,那我就不能不说,很多时候爱国主义成了一个好理由,好让这些人能光明正大地发泄他们的恨意呢。今年出了好几件事,有一两件事我也曾现场赶上,看到过人们脸上的表情,那真是不太容易让人联想到爱上面去的。现在爱国主义快成了可怕的字眼,不是鼓励人们去做些什么,而是检查人,随时要给人加上罪名似的。而且一个正常的社会,一个神经正常的人,第一要有感情,第二要不总被激情统摄的,我们迷恋上什么事情,比如爱慕异性,也有如痴如醉的时候,但如果组成家庭,就得化它为温和的情感,不然就不能持久,一个人对自己的国家总是有些爱的,但除了某些特殊的时候,就应是我所说的温和的情感,一个社会如果靠激情支撑,那是非出事不可。我们的社会有许多让人不顺心的地方,很多人的情绪总是激动着的,我要是一个政治家,也会害怕这些情绪,想把它们引到对自己不那么不利的地方,甚至为己所用,但若是一个有远见的政治家,绝不会轻易调动众人的激情,因为那就像是把老虎放出笼子,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喂养它,不知道它下一步要吃什么呢。我倒要看看怎样处理赵薇被打这件事情,我估计那之后老先生还要有更多的精彩议论可发,我有些话也要到那时才说呢。

  小张老板觉得他说的不如哈先生的话晓畅易懂,再看哈先生已经发起怒来,说道,我猜你就是那种经常把自由民主这些话头挂在嘴边,一心想搞个人主义的那种人吧,你这种人我一听就听得出来的,中国的事情都是让你们搞坏了,如果不是在别人的店里,我这就给你些颜色看看。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把眼睛睁大去瞪那客人,小张老板从来没见他这么生气过,那客人说,我倒不是把那些词常挂在嘴边的,但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词,所以总拿爱国主义来压住它们,中国的事情已经让你们搞坏过了,就轮不到我把它搞坏一次么?你也不要吓我,我是不怕你的。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在口舌上交锋了几次,哈先生气得了不得,看他的样子,如果不是被小张拉住,是要同这客人打架的,又大声地说道,我才不会同你辩论,那样我就是降低身份,而且我花钱吃饭,是不愿意有你这种人在同一个店里的。说着就作出要走的架势,小张老板极力挽留,那客人说还是我走吧,我也不愿意和你说话哩,说完就结帐走了,他看上去也气鼓鼓的,连小张老婆心疼被哈先生喝掉的酒,把酒钱移到了他的帐上,也没看出来。

  这位客人走后,哈先生又生了一阵子气,小张老板安慰他好些话,又劝了些酒,他才慢慢地不那么生气了。他又发了一些议论,说那客人如果不是见机溜走,他是一定要痛打他一顿的,也算是对河北那个小伙子的声援。又说小张的花生米炸得实在是好,最适合老年人的肠胃,用纸包了一些,这才告辞回去。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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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Jun » 2006-04-24 7:52

三七的文章还有吗? 这几篇我都很喜欢, 想拿去推荐给我爸. 现在他成天读国内报纸, 到处都是民族主义大煽动, 我怕他被冲昏头脑.

密斯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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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密斯张三 » 2006-04-24 9:12

一楼的链接里还有几篇。我试着搜过,没能找到更多,37这个名字太泛泛了。

gig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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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gigi » 2006-04-24 9:13

我一向对这种狂热的民族主义不以为然,用我家领导的话说,"自己都不肯面对历史(比如文革),还好意思叫别人面对历史"。

这种现象固然有人堆效应,也与政府的默许以至鼓励分不开。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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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Jun » 2006-04-24 9:22

我也是搜不到. 那个网站上似乎是从报上转来的. 倒也是, 能卖钱的文字为啥要放在网上涅?

要煽动群众, 最有效的两个工具: 1) fear, 2) make them feel superior to others. 百试不爽.

密斯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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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密斯张三 » 2006-04-24 14:48

找到一篇。既然是清韵的,可以到他们论坛里去翻。



[段子]我为什么与诗人为敌(作者:三七)

连载:清韵周刊第二十五期 出版社:


  先请两位“大洋古”出来给我壮壮胆儿。第一位是大名人,罗马人贺拉斯: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写诗;也许因为他在祖坟上撒过一泡尿,也许是他惊动了‘献牲地’,亵渎了神明,总之,他发了疯,像一头狗熊,如果他能够冲破拘束他的笼子的栏杆,他一定朗诵他的歪诗,把内行人和外行人统统吓跑。的确,谁要是被他捉住,他一定不放,念到你死为止……”

  第二位是不怎么有名的英国佬罗伯特・波顿:

  “他们变幻莫测,刚刚乐不可支,转眼就长吁短叹,没来由地抹眼泪儿,悲愁得快要精神错乱。……他们中间的一些人固执于自己的奇思异想,另一些人则不论听到或见到什么,立马儿就倒了过去。看了一出戏,他会念叨上整整一个礼拜;要是听了一场歌舞,脑袋里就只剩下风笛在响;见到打仗,他们便彻底迷上了刀剑;要是受了一点气,从此又要愤世嫉俗。”

  咳,言归正传。早先,我也曾是个诗人来著,每回小学里开运动会,我都要吟道:

  “操场上,红旗扬,

  三年二班志气昂;

  ……”

  逢年过节,喇叭里也总要广播我的《五一颂》、《青松赞》……您知道,就是那种真正的诗。

  转眼就到了八十年代,那可是个文学青年的时代,可不巧的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我的诗才涸竭了。整整三四年里,我只写出过一行诗:

  “啊……”

  听起来有点像惨叫。于是我放弃了原先的志向,但对诗人的崇拜丝毫未减。上大学的头一天,我平生第一次瞧见了真正的诗人,他就住在离我几尺远的地方,大大方方地向我介绍他的身份。我说:

  “老天爷,那我可得握握您的手了。”

  我握了他的手。我把这事写到了日记里。

  那会儿校园里每个角落里都埋伏着诗人,在校门外,更多的诗人化装成老百姓的样子,等待着机会来袭击你。第一个把我“干掉”的是高年级的一个家伙,他把我堵在厕所里,在念诵他的诗篇时挥动手臂,假装是悲剧的手式,其实是为了拦住我逃走的去路。接下来是一位学高能物理的瘦子,他总在食堂等著我,在我消化他的诗句时,迅速吃掉我盘里的所有饭菜。还有一位非常非常不漂亮的女才子,把她的短诗写在牛仔裤上,弄得我害了半个月的眼病。更别提那位ZYN先生,现在他的名气可是非常之大了,那时他从南方跑到我的宿舍里,要求下顿不接上顿、撂著撂儿睡觉的我们每月提供“五十元菜金,三十斤粮票,一间用于创作的带双人床的工作室”。虽然无法满足他的要求,我们还是欢欢喜喜地接待他,并竭力请他去洗一个澡。他来时穿著一双很朴素的布鞋,从公共浴池回来,换成了皮鞋,使我们大开眼界。

  ZYN很不满意接待的规格,他为此写了一首诗,我还记得其中的一句:

  “我的心在滴血。”

  有一天他看起来要自杀了。我出发去找他,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出于愚蠢。我在校园里转了大约一百里路,发现他时,他正在和一位女性崇拜者恳谈。我没有打扰他们,痛骂了自己一会儿,溜回楼里,找了个瘦弱的家伙,对他说:

  “你要是打我一拳,我就给你一块钱。”

  他也是个诗人,很高兴地在我脸上打了一拳。

  在我成为诗人之敌的过程中,同室的那位诗人帮了很大的忙。晚饭后我极少出去“自习”,常是懒在床上,转着眼珠儿,想像着各种快乐的事情,等待九点钟来临,那是校园里小餐馆上夜宵的时候,我和我的同类通常都是在那个时候才出动。诗人发现了我的恶习,也留下来,四顾无人,谨慎地关上房门,掏出一盒“好烟”来请我抽。我发现他的布置时,一切都晚了。我陷入沮丧。如果他取出的诗笺很厚,我的沮丧就加倍深沉。

  他的诗笺通常是很厚的,而且为了防止我听不懂一些句子,或为了强调重要的部分,他每一段都要念上两遍,有时是三遍。

  然后他说:

  “您觉得怎么样?”

  这是我最怕听到的话。它意味着一切都无可挽救了。有一半的时候,我会假装沉思一会儿,兴高采烈地说:

  “不错……我的意思是说,真他妈的好极了……”

  诗人竭力装出谦逊的样子,等到他认为装得差不多了,就说:

  “怎么好法儿?您得说说。”

  我看了一眼表,气急败坏地说:

  “我他妈怎么知道。”

  看到他错谔的样子,我后悔了,说道:

  “开个玩笑……哈哈……”我一边暗中痛骂自己,一边搜索枯肠,编造出最无耻的颂扬来。

  然后我会在另一种悔恨中听到另一句可怕的话:

  “您说得不错……不过,有些地方您还没有听懂……”

  接下来,他会把诗再念上一两遍,直到我对那些刚才“没有听懂”的地方重新发表出他所满意的评论。

  “你刚才是不是想出门来着?”他把烟收起来。“我没耽误你吧?”

  “一点儿也没有。”我心情沉重,步履蹒跚地回到床上。

  另一半的时候,我会直截了当地说:

  “不好,一点也不好,什么小羊老羊,全是瞎扯蛋。”

  但这也救不了我。

  诗人竭力藏起羞怒来,等到他认为掩饰得差不多了,就说:

  “怎么不好法儿?您得说说。”

  我说出“怎么不好”。他说我“说得不错”,但“有些地方您还没有听懂”。读诗,批评。又读诗,又批评。又读诗,……我颂扬。我再次步履蹒跚地回到床上。

  尽管如此,我对诗人仍然保持著一分敬意,直到我发现他们并不永远神游于八极之外,相反,他们都把自己的生活照料得好好的,不像我,过得一塌糊涂。缪斯只是偶尔干扰他们一会儿,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些心明眼亮的人,连鞋根儿也不许别人踩一下。

  最后的打击是在某一年的元宵节,一个非常冷的夜晚。我被一个诗人拖到湖边去“看月亮”。我十分谨慎地建议,也许用不着跑到那么冷的地方,反正月亮从窗口看也是那么大。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我顿时无地自容。我们来到湖边,他穿得很暧,而我没有那么厚的衣服,缩着脖子,根本抬不起头来向天上看。

  “多美啊。”他仰着头说。

  “是啊多美啊。”我低着头说。

  “你瞧那是什么?”

  我往天上看去,一股窥伺已久的冷风趁机钻进我的领子。天上有个月亮,别的什么也没有。

  “那里。”

  诗人指着湖边的草丛。他是近视眼,而我视力很好,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诗人走过去,从草丛里捡到一个饭袋,里边有若干不锈钢的餐具,还有一沓饭票。在回去的路上,他高兴地晃着战利品,我跟在后面,嫉妒得像一只得了胃溃疡的青蛙。

ven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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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Post by venven » 2006-04-25 2:53

某年的文科状元
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一本他的旧书《玻璃屋顶》
当然我运气不好 至今只有电子版

我和我的三个大夫
作者:三七

我的身体不好,前后换过三个大夫。这天,第四个大夫来了。他穿得很朴素,但一看上去就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揪住前面那位大夫的衣领,在他屁股上重重一踢,把他踢到很远的地方。

“你不踢他不走。”

他擦擦手。说。我一下子就迷上他了。再说我也恨死前面的大夫了,所以觉得很解气。

“只有我才能救你。”他告诉我。我激动得都快哭了。这句话,后来我知道,是疗法之一,每天二十四剂,偶尔还要加服。

他住了下来,把以前的大夫留下的一切痕迹清除干净,搜出我家里一切和医学有关的东西,有的烧掉,有的搬到他的卧室里去。

然后他开始给我治病。他的药性很猛,我立即全身发热,再也躺不住了。

“你从此站起来了!”

他宣布。我们一起庆祝。以后每到这个日子,我们都要开Party。



大夫(以下凡是“大夫”字样都指他,因为他说了,世界上实际只有他一个真正的大夫,他给我看了辞典,那上面果然写着:“大夫:我。”别的大夫,从此改称 “庸医”,“骗子”,“杀人犯”,我的疗法之二就是每天和他一起痛骂他们。当然一般是在家里骂,在外面大夫还是很有风度的,哪次出门都拉上拉链。大夫也有些同门兄弟,他允许称他们为“大夫”,只是要在前面加上“蒙古”字样。他甚至有一个师叔,不过据他说,那家伙靠不住,迟早要被革出教门)给我治订了若干个五年疗程,听起来真是让我兴奋。然而正在我觉得快要好了的时候,病情又开始反复,并有一些新的症状。我开始诉苦。

“大夫,我的右腿痛。”

他用木棍用力打我的右腿,直到它不痛了。

“大夫,我想咳嗽。”

他用袜子堵住我的嘴一星期,只是在服药时才打开一会儿。我再也不想什么咳嗽的事了。

大夫钉死门窗,不让有毒的空气进来。他检查我的读物,除了《左传》,全都销毁或由他重写。他告诉我,世界上只有一种学问,就是医学(同前例。指他的学问),别的或者是瞎扯蛋,或者是为医学服务的。有些人现在还不信医学,但他们迟早要得大病,到奄奄一息时自会来上门求他。我们经常为这个前景夜不能寐。



没想到我先奄奄一息了。大夫很生气,认为我不配合他。他再一次检查我的房间,又搜出些东西。

“你的病根在脑子里。”

他指挥我的手打我的脑袋,偶尔也左右互搏。他看得很满意,说:

“这疗法以后要经常搞,至少十年一次。”

这条街上还有别的庸医在开业。大夫说,我久病不瘳,都是他们搞的鬼,他们干扰我的心志,在我的饮食里下毒,他们的药气钻进钉死的门窗,腐蚀我的肌体。他用恐怖的语调警告我:

“他们会用美好的生活来诱惑你。”

“那好的很啊!”我高高兴兴地说。

为这句话我忏悔了很久。为了表示悔改,我说:

“那咱们去把他们都灭了吧。”

大夫认为还不到时候,我还不够健壮,打不过他们。作为练习,他只是叫我去打了邻居的孩子一顿。



看到我快死了,大夫很发愁。他在我家已经住惯了,还真舍不得离开我。看到他经常为我工作到深夜,我又是感动,又是羞愧自己的素质真是太差了,老让他操心。

有一天他从书房里出来,皱着眉头说:

“也许那些庸医也有些好的经验……特别是在小的方面……我们不能太骄傲了……我得出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治的。”

“您可别这么说,治死事小,失节事大呀。”

“你死了我怎么办?”他有些发脾气了。“你难道就不为我的名声想想?”

大夫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说:

“咱们的伙食大差了,吃大锅饭可不成。”

他把诊金提高了一倍。

从此他经常外出,开销虽然大了些,但我们的生活也在改变。他打开了一扇小窗,以锻炼我的免疫能力。还买了两台电视机,他看大的,我看小的。

尽管药方没变,他把各味药的用量予以改革,变得不那么苦了。(有一天他甚至把汤都换了。)连我也觉得自己好了一些,这时他开始允许我说一点话,有一天我说:

“要不要请别的大夫来看一看?”

“胡说!”大夫勃然色变。我很久没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了。

“我的意思……只是试一试……试一试而已。”

“试一试?他们能保证一定药到病除吗?”

“这个自然不能……谁又……”

“着啊!”他打断了我。“那还有什么好试的?再说,你不还活着吗?今天晚上咱们不是还吃红烧肉吗?放下筷子就乱讲。”

“我总是这样打焉儿……”

“打焉儿有什么不好?打焉压倒一切。”

“我看隔壁的人就……”

“隔壁是隔壁,你是你,你们家情不同。你不懂,不和你说了,去把袜子拿来。”



大夫发现,那些庸医的凡是有效的疗法,他自己的书也有,只是他以前没注意。

“他们抄了我的我都不知道。”大夫闷闷不乐地说。“看来咱们对医学的博大精深认识还不够。”

他把医书重写了一遍,修改了一些定义。改动如此之大,我都有点替他担心。好在基本的四条没变,他说,别的也就无所谓了。

这四条是:

一,只有他才能治我的病;

二,只有他的医学才能治我的病;

三,只有他的疗法才能治我的病;

四,只有他才拥有对以上三条的解释权。

大夫说,他生来就是为我服务的。我有时也闹点小别扭,但他从来不用“我不给你治了”一类的话吓唬我;有时我对他尊敬过了头,他还提醒我,他是我聘用的,我是主人,应该时不时的说着他点儿,省得他犯错误。不过我可没见过他犯错误,有时大夫的手,或脚,或别的什么地方会出格一点儿,但大夫本人从未犯过错误,他就压根儿没有这种能力。我们生活在一起,亲密无间,我的就是他的,他的虽然不是我的,但他是我的,也等于他的就是我的。邻居嫉妒我们的关系,经常挑拨我,说他的坏话,我都一一汇报给他。有时我听不懂,也回来问他:

“大夫,什么叫‘解聘’呀?”

“就是自杀的意思,我的孩子。”

我当然不想自杀。于是,就像童话里说的,我和我的大夫快快乐乐地生活了下去,准备坚持一百年不动摇。
Last edited by venven on 2006-04-25 3:12, edited 1 time in total.

ven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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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venven » 2006-04-25 2:54

三七用过的另一个名字是三七二十八
用这个关键词 可能有收获

ravag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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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ravaged » 2006-04-25 7:48

wow. who is this? i assume he is overseas... ?
Now that happy moment between the time the lie is told and when it is found out.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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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Jun » 2006-04-25 13:11

:admir001:

谢谢谢谢.

扫了一眼. 看见讲毛姆的刀锋, 没看懂他要说什么.

森林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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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森林的火焰 » 2006-04-25 15:56

看了几页,挺损,挺好玩儿。有些地方象鲁迅,有些地方象老舍。当然是没学到家,但也差不多了。
有一篇说口音难听的,看得哈哈笑,一边笑一边觉得这孩子真坏。转过来大家也笑笑,可别砸我啊。

你说话太难听了2005-7-2 9:57:00

三七


  做梦拣了一堆钢蹦儿,正在数得快活,被一个电话惊醒。接完电话,再去寻那钢蹦时,一个也不见了。这会儿是凌晨四点,一肚皮鸟气无处撒,想起那打电话的人口音好不难听,便在这上面撒撒野火。

  来电话的是本地人。我来这个省多年,对这里的种种口音,不但听不惯,而且越听越不习惯。这里的人说话,面皮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不知嘴里面暗中在捣什么鬼,能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变幻无方。在外人听来,可能都差不多,我听的年头多了,知道各种差别,受的罪就格外多。

  我去的地方不多,但听过的口音不少,单大学一个班,就有二十来个省的人。自然属北京人最多,可这北京话,只要是“地道”的,也一样难听,一惊一乍的,不该拐弯时他瞎拐弯儿,该拐弯时他又忘了拐弯儿了。基本上属于无赖式,可北京人又不都是无赖,这我就奇怪了,既然不是无赖,为什么拿着无赖的腔调?

  北京旁边是天津,原先是河北的省会,因为说话难听,被从河北开除了。他们说话,就好像有个东西,不停地从上颚掉下来,要用舌头来捡。而且天津人都很爱讲话,忙惯了。

  过了天津是唐山,那里的人说得比唱得还难听。没到过唐山,不知道什么叫“侉”,而且别处的人侉在嘴上,他们连耳朵一齐侉。我在唐山住过一年,经常听到的一个问题是:“你说话怎么这么侉呀?”这不是见鬼了吗?

  再往北走,就到了“长城根儿”。长城根儿人说话,舌的前部永远翘着,这要经过特别训练才做得到。而他们自己说:“我们就是‘二’字说不好;要是‘二’字说好了,就是北京话了。”

  东北话在外人耳里都差不多,高梁米味,其实里面有各种分别,就像种类不同的高梁米,也有各种难吃处。最难听的是辽宁话,辽宁话里面以辽西话和盘锦话最难听,前者是长城根儿一路,后者就像舌头上起了盐碱花。

  大连话我是不把它算在东北话里面的,它更像山东话一些,不过是吸取了东北话的糟粕而已。大连是个好地方,人物也生得漂亮,适合聋子居住。我初到大连,坐上公车,见到卖票的小姐,以为到了仙境;忽然听她说了一句“前方到站青泥洼车站”,便穿过了人间这一层,直接掉进地狱里。

  和大连类似的还有青岛。堵住耳朵,也是好地方。山东人说话,就像漏气一样,而且于卟哧乱响之外,还有各种咯吱咯吱的声音。我猜他们都是戴假牙的,但他们不承认。山东话里面以青岛话最难听,这和大连的情况差不多。最好的地方,口音总是最难听,令人气苦。

  西部话一点道理也不讲,全是乱说。山西人醋喝得多了,捏酸掉古,话里有好些入声字,弄得他们上气不接下气的,听的人也累。再往西,说的话像小板凳,支楞楞的,而且还是那种一坐就嘎吱嘎吱响的小板凳。

  河南人说话我较能接受一些,怪调不多,就是那语调总像是在装憨做痴。不过我不会上他们的当,我知道河南人都是很精明的。

  南方话我有好些听不懂,光剩下受罪的份儿。四川话听得懂,也不太难听,唯一的缺点是只能用来大声嚷,一说悄悄话,就太可笑了。湖北话和四川话有些像,但只是外表的像,实际差得挺远,而且还添了些刻薄,音调里有些钻心的东西。北方人来说湖北话而说不好,那就是四川话了;如果连四川话也说不好,那就是云贵话。云贵话就像泛了潮的四川话,夹着古里古怪的乡音,而其中的云南话,可能因为海拔太高了,说得死去活来。

  两广人嘴比较大,自己也知道这个优点,说话时尽量打开,以为自己是青蛙王子。那里的人说话,都像开水锅一样,咕咕嘟嘟地冒泡,有时锅盖还要跳几下。他们还对每句话结尾的音调作特殊处理,冒出一点蒸汽,作为余韵。

  吴越人说话我听不懂,细细碎碎的,一地玻璃渣子。他们有一种别人不会的方法,可以一个人说话,好像一群人在嘈杂。上海人说话很快,连自言自语都是如此,好像有大事要做。苏北话为江南人瞧不起,我听来却比较入耳,因为和我一样,比较傻气。

  最后要说的是教官大人的湖南话。我在湖南只呆过几天,没有多少发言权,而且碍着长官的面子,不敢妄议。不过我在那里听过一只当地的狗叫,God save me,那也太难听了。

  最最后,我不告诉你我是哪儿的人。
http://harps.yculblog.com
搬家了搬家了

sanx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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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sanxiao » 2006-04-25 20:52

这个人写得可真逗 :lol:
活鱼十块一斤, 死鱼五块一斤;
活虾30一斤, 死虾15一斤;
活蟹60一斤, 死蟹只好扔掉;
所以, 生命宝贵, 我们要珍惜生命

ravag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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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 ravaged » 2006-04-26 8:22

this one is annoying.
Now that happy moment between the time the lie is told and when it is found 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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