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运的是,我在的三个礼拜,没停过水也没停过电。所以至少每天都能洗了澡,吹着电扇睡觉。我房间里的是一个非常老,非常锈,非常吵的电扇。。。每天早上五点多我醒来的时候,听见它咯吃乱响,然后爬起来把它关小一些。大家就要问了,为什么我会在那个时候醒呢?因为院子里有一只公鸡。。。它要打鸣。。。

这个小渔村一点也不安静。我们对面是家小酒吧/大排挡,他们每天把音响开到最大,反复播放同一张CD. 里面有两首歌大家都听的耳熟能详,濒于崩溃。一首歌里的主题是哀求:你责怪我吧。另一首歌的中心思想是控诉:没人想见到我们俩在一起!到底为什么,完全是个迷--因为音量过大,声音失真,鼓点又太响,每个歌能听清的只有着翻来覆去的一句话。这张CD每天要放到十点半,周末则进行到十二点,这之前谁也别想睡觉, 聊胜于无的带着耳塞才能看书。神奇的是,这个酒吧几乎总是完全空的。我们讨论的结果是他们的音乐太响,非但没招徕顾客,反而把人吓走了。这个理论几乎无懈可击,但没人有勇气去开导老板。另一个天真的愿望是他们也许付不出电费会破产。截至我走也没发生。更神奇的是回来我居然产生了戒断症状,去itune 上搜出了这盘akon 的专辑, 买了下来。
刚到的时候时差没完全倒过来,早上三四点醒了,莫名其妙的听见远处传来神秘的长吟。我几乎没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后来打听了才知道是清真寺的早课。清真寺过后差不多那只该死的小公鸡就要开始打鸣了。到六点多,大家就熬不住都起来了。大家恨死了那只公鸡,咬牙切齿的商量过好多次想趁个黑天把它送到厨子爱莉那去,但是给儿警告我们,阿皮儿会很不高兴。
作为屋里唯一的男人,阿皮儿每晚睡在门口的阳台上守夜,用一副皮弹弓保护大家。所以最好不要惹他不高兴。


说到这里大家就要问了:小K 同学,你对奢侈的标准,不太高嘛。。。这我就要回答:同学们,按加纳标准这样的生活就很奢侈了。在非洲peace corps 的美国年青人里,最常用的勾搭话就是:“你来我的房间玩吧,我有个电扇!”据说成功率很高。对方就是本来没兴趣,听到电扇,也两眼放光,把心一横。。。。

本地人还有不少住的是这种土坯茅草屋。看上去十分浪漫,走进去就知道,采光极差,空气不流通,水电就更别提了。所以我们的住处,的确算是高级。
没有最奢侈只有更奢侈。住处离海边只隔一条路,路那边靠海是家宾馆,大约是这边best western 的水平,宽大壮阔的露台对着海,椰影摇曳,我们时常晚上去喝一杯。每次走进宾馆大堂我们 都要幸福的呻吟一声“空调!”在很多个闷热的夜晚,我都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就是爬起来,走进那个宾馆,开个房间,在安静的空调房间里睡一觉 -- 不,怎么也舍不得睡啊,我要清醒的享受每一分钟。。。当然这太疯狂了,为什么要花钱,不如去大堂里白泡一下好了。。。经常是在这个念头的反复酝酿中,我睡着了。
本地人司空见惯,我们视为极大奢侈的,当然是海滩美景。我不是没去过美丽的海滩,但是从未到过这样美丽却空旷的海滩。
第一次去沙滩是夜晚,去本地海边叫oasis 的酒吧玩儿,那时天已经黑了,海上毫无光线,墨一般深的黑暗,衬的北斗七星格外明亮。给儿还淡淡说最近刮风,星星都暗。远远看见白色的海浪一层层卷上来,隐约可以看见半里外古堡的影子,我还处在在最初的震撼中,简直看不够那美景。酒吧主人阿里是个半德国半土耳其的混血儿,跟着他姐姐在泰国混过一阵又来了非洲,日子过的十分放松。他见我们要走下露台到海滩,远远叮嘱一句别去的太远,会被抢劫。我们听了胆怯,只坐在露台上喝酒,等阿里在海滩上点起了篝火,才跟着大家过去,围坐喝啤酒闲扯。暗夜里篝火的烟雾火星特别清晰,象条纱巾般飘上天空。有人开始弹吉他,有人开始抽大麻。而我连酒精都不需要,光看着不断重复又绝不重复的海浪和篝火的变化,已经象被催了眠,感到从头脑到身体,从没如此彻底的放松过。那一刻我开始从踏上另一个大陆的极度兴奋中渐渐缓和下来,周围的一切开始变的真实而可触摸 。那一刻我开始从急着看什么做什么体验什么的游客渐渐过渡到本地人随遇而安的状态。
之后我去过好些次海滩。美丽的海滩到处都有,但是如果想游泳,得去宾馆有救生员的地方。这些地方一般收上五毛钱就可以泡一整天。圣诞节我们奢侈的到附近一家高级宾馆,斥三元巨资,享受一整天有干净浴巾,沙滩椅,遮阳亭,游泳池,救生员,干净洗手间和淋浴的阳光海滩。刚坐下没多久,突然一片骚动,孩子们纷纷向海边奔去--海上来了一条小渔船,下来一个圣诞老人,拎着一口袋糖果!这简直太荒谬了,我当即冲过去,要了一把糖,留下一张合影,深感这三块钱花的真值!海滩的另一个好处是可以吃到龙虾。因为价格昂贵,十块钱一份,是通常午餐的好几倍,也只有在做游客买卖的海边餐馆可以吃到。龙虾个子小,一般都是四分之三磅摸样,但是分量足,总有四只,对半刨开一烤。他们的大厨手艺麻麻,基本什么都不加,最多撒点姜末,我吃过三次倒有两次烤的发糊。天生丽质难自弃,这些龙虾依然鲜美异常,难以忘怀。我还吃过一次烤墨鱼,也是一大块一烤,美味之及。在加纳吃的几次墨鱼,质地厚嫩弹牙,牙齿咬下去受到那恰到好处微妙的抵抗,很难量化形容,但是我很清楚的记得并知道这是新鲜墨鱼应有的质地,回来后再吃过几次都难以企及。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但是大部分在海滩上的时间里,我都木然的躺着,不看书,不交谈,也不听音乐,只偶尔喝一口水,看着明媚的海面,渔船点点,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松弛。现在回想起来,生活中最大的奢侈,就是让时间毫“建设意义”,毫无”实际作用“的流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