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国妞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基本上。她个子比我略矮一点儿,可能因为甲状腺的问题,体积很大,热爱烘培,曾经有人撺掇她开个糕饼店,她说非赔不可;我说是,你这些蛋糕点心本钱都太大。反正他们实验室时不常有蛋糕吃,我都是第一个蹿过去的;最爱她做的一款郎母球,真酒香浓郁,亲烈好吃啊!她还很友好健谈,我们有阵子住在同一条地铁线上,同一站下车,有时候一起回家聊上一路。有一次8得热烈,我去下一站中国超市买菜,她没舍得下车跟我说反正也要买点啥可以跟我一起去,8完了一个啥事儿来着,我们俩人一起去买了菜,她再搭公车回家。我们8的内容比较广泛,从她在德国时候养的兔子们,到本系本校动态,包罗万象。她还是研究生工会的本校会长,负责研究生的医疗保险注册事宜,每年新生入学之后,她肯定特别愤慨本校工作效率低下啥啥。有次眼睛冒火的说: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住简易房!其刻薄把我老都给惊到了。
不过基本上来讲她是个温和的人,走路摇摇晃晃慢吞吞,做事不紧不慢有板有眼,切的染的片子都非常美丽。她做实验,走的是传统路子老学校那种真盲实验法。就是先做对照组,在做实验组,做完了对比,看看实验组跟对照组有没有不一样。象我们这种偷工减料,啊,不,高效率的做法是先做一个对照,在做一个实验,做出来有结果再继续做看看能不能重复,要是能拿到可重复的正结果了,就可以跟老板表白了;表白以后再重复几次,重复的次数够多了就可以准备将其写进文章了。但是德国妞拿到手跟她老板表白的数据都是直接可以写进文章的那种,虽然数据凿实,但是显得她手慢,他老板不免嫌弃她干活效率不够高,外加本来她那个实验周期就长,更显得她出点儿结果要好久好久,她老板跟我聊天的时候不免甚有微词,我每每劝他说她是德国人,做事认真...... 她老板说:你跟她是朋友。还嫌她在实验室呆的时间不够,我说她来得晚,走的也晚啊....总之,谁说过人生的绝大部分在于出现(show up),更重要的是出现在老板面前。话说回来德国妞,她那么做实验的一大问题就是要是有问题的话,不能及时发现,浪费更多时间。她的实验是给老鼠放血,造成脑损伤,有组加药保护,有组不加药;看这个药有效没效有两个方法检测,一个是切脑片看细胞们的死活;另一种就是做行为实验看老鼠们还记不记得住事情。这个行为实验的实验台子是跟很多人一起用的,某次有人就调低了灯光亮度,可是德国妞的老鼠比较瞎,灯暗了就看不见东西,也就学不会那个需要记住在某处的某标记的行为。----所以我不爱做行为实验,太多因素需要考虑,弄不好就是把跳蚤腿切下来然后跟它喊跳!跳蚤不跳,我们得出结论说切下来跳蚤腿引起跳蚤失聪的事情。总而言,德国妞痛苦了好久,终于闹明白这个灯光亮度的问题,不过她那些手术恢复老鼠们就浪费掉了,半年多的工啊!我的心替她滴血。她就跟她老板汇报了,她老板就很生她气,说她应该怎么怎么干。我当然安慰安慰他,同时心里觉得这个人是个好同事,真不算好老板。这个事情怎么也算shit happens的事情,德国妞还郁闷呢,老板再火上浇油的。另外一次事件就是德国妞的切片放在公用切片机的那个公用实验室的冰箱里冻着。结果某次某个asshole开了该冰箱的门没有关,结果她的切片就都给毁掉了,又是好多的工啊!我的心再一次替她滴血。她老板又很生气,说她应该把切片存在自己私房冰箱里。虽然他是对的,我还是忍不住指出一般正常人开了冰箱都知道关门.......
德国妞的实验周期长,她社会活动又多,每年放假很有保障,所以在研究生院呆到最后研究生院院长见她一次问她一次何时毕业。最终她去年拿了毕业证书,不过还留在原来实验室做博后。说来也奇怪,本校传统貌似自产自销研究生,我老好歹还换了个实验室,好多人如德国妞就没动对方,学生签证换成工作签证就接着干了。德国妞换工作签证的时候下手晚了,毕业了好一阵子工作签证还到不了手;然后第一次还被要求补交材料,第二次学校还弄错了一个啥东西,总之她的工作签证申请过程长达半年。她老板又不高兴了,跟我抱怨说她怎么就不先问问呢?我又忍不住指出贵国政府工作效率实在是不那么高。后来一想,德国妞是月光族那种,这半年不工作没收入怎么过下去的?下次碰见她的时候,询问工作签证毕,就问她说有钱花不?然后表白说要是没钱,我老虽然穷,也还可以借你点儿。结果她就感动之余就生气了,说:我们实验室的人从来都没有问过我这个?!我心说她老板还真是不会做人,这么大好的一个卖好的机会,就放过了。然后变相的提醒他一句说:也不知道德国妞这些日子哪里来得钱花。她老板貌似没有收到信号,只泛泛一应说:是啊。我老就很识作的算了。不过貌似她确实不缺钱花,我们后来一起去午饭,她挑了一近7刀的寿司盒子,---我老人家两天的午饭钱啊。
那时侯我已经搬家每天开车上下班了,所以跟她同路回家的事情只发生过某次她从新泽西过周末回来,带了好多行李,我载她回家这一次。不过在楼道里碰见了还是聊天聊很久----如果我们俩都不忙的话。上次那个做实验人民公敌的黎巴嫩医学生的故事就是这么聊出来的。后来我在食堂里看见她跟该人和另外很多人坐一起午饭的时候,心里还是赞叹了德国妞的宽容,这要是我,这把年纪虽然说不至于到见面就横眉冷对的地步,但是也不会跟他同桌午饭啊!再然后有一天,她需要杀掉两个小时,跑来跟我聊天儿,先聊本校工会选举状况,然后又说到了这个人民公敌,原来这个人在另外一个实验室做实验,也成了该实验室的人民公敌了;然后她仰着头数,说这个人发文章的话,欠我一篇文章;我说,我很怀疑他能发出文章来;她接着数说本系另外一个教授还欠我一篇文章,是某某在的时候我替他们做的东西。某某是本研究生院的一个传奇,美女,念完了研究生去念MBA,后来被雷,那段时间回来(好象)做完毕业答辩,当时我还住在学校旁边,跟同级一个同学一起租的房子。她在我们那儿住了小一个月的样子,我走的早,我同学后来跟我反映说每天早晨她用洗手间两个小时之久,当时我们的手纸用的飞快,我都疑惑说难道是用吃的么?然后她就消失了,不久碰到该教授,说在雷曼兄弟处谋到了位置。---雷曼兄弟今年倒了,也不知道她哪儿去了。我对德国妞居然又提到某某表沧海桑田感,说都是古代历史啦!她说,可不是么。接着数说在二楼的一个女教授还欠我工钱。我问怎么回事儿?她说:我帮她做活儿,说好了她付我工钱,结果她付了一次的工钱,第二次的钱到现在还欠着呢。她也不好意思见我,所以派她的学生来跟我学切片技术。我大声抽气,惊叹说:好阴险!德国妞点头同意,说:可不是!你知道我怎么干的?我就让她东奔西跑。跟她说用这个切片机得自己有刀头,她问我说不能借用你的么?我说不能。我心说这也太缺德了,那个刀头,貌似至不济也是红宝石的,成千刀啊!德国妞接着说,用这个机器还得有这个组织架子,她又问我说不能借用你的么?我说不能。然后还跟她说要用这个切片机,得先预约,得去找某教授。某教授也是德国人,极瘦高;象我这种跟他没关系且无所畏惧的人跟他讲话都陪着小心且能避免就避免,而具特征的一次是本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搞个仪器安全登记,派来个特有主权意识的小娘,进了实验室就指画说应该这应该那,我们实验室好象抄检大观园时的潇湘馆,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如紫鹃般小心应付了过去;给他工作的人就好像在秋爽斋,跟他抱怨了一通,他就跟该管事小娘谈了谈,该管事小娘就不指手画脚了。所以我一听德国妞派那个学生去找该教授,马上说:哇,这你也干的出来?!德国妞点点头说,是啊,她也害怕啊,问我说一定要去找他么?我说是的。她又问这个切片机不是公用仪器么?我说是,可是这个是我们系的公用仪器,你不是我们系的,要用的话得去找这个教授。我忍不住同情这个学生,感叹说:可怜的小姑娘!德国妞双手一摊,说:我也不想这么为难这个学生啊,可是谁让她老板欠帐的。然后笑眯眯的冲我点头。我心说这可真是老板欠账,学生还钱啊!
然后我的心里就记下了一笔,以后碰见笑眯眯的拒绝所有要求的人,一定要反省是不是碰见笑面虎给软钉子了,一定要跟人探讨是否相关人士什么时候得罪该人了。不然真是死都死个不明不白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