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谷

潜水日久，今儿个很惭愧地来贴个求助帖。主要是看这里满坑满谷的科学女青年，仰慕之余，也想不能随便浪费了这个大好资源哪。

话说我老人家读现在的一些争议文章，争论的一大武器就是指责对方“不科学”，然后另一方不是说自己其实很科学就是说其实科学也不是什么绝对真理(举个例子哈，这里一方可以是方舟子，另一方可能是宗教气功中医等等随便什么玄学的东西)。然后我就想，到底什么是科学啊。好象想起来，科学应该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有关科学研究和思维的方法论，另一部分是到目前为止比较公认的实际理论。前一部分指导大家怎么检验理论的真假，后一部分是被判断是真的理论本身。比如广义相对论大概就属于后者，实验设计方法就属于前者，是这么回事么？

我想这个关于科学是什么的介绍，不管学哪门科学也应该是入门基础课之一，偏偏我这个骑在文理工中间的三边半吊子好象哪边也没正经学过。所以来请教方家，谁知道有比较经典的有关科学本身的历史啊，哲学理论方面的书，好给我扫扫盲？我这里先拜谢了。

这要是google一个科学史，78更加的4积山堆谷的推荐？
不太明白你需要的是什么？

谢谢白金。

其实我就是在google里泡晕了才来这里的。早就在网上找这方面的资料，可没一个简明扼要地给我一个现在科学领域比较公认的科学的定义和是否科学的检验标准。科学史恨不得从炼今术给我讲各门科学的起源，实验方法又只有针对生物之类某一学科的。说白了，我都不知道用什么关键词才能有效地查找。反正现在如果去一个大学，我是不知道去哪个系问这个问题，所以也不知道怎么查找这个答案。

其实我就是想找到一个地方，比较权威又比较概括地给我讲这两个问题：

• 科学作为名词的时候，内涵和外延是什么？

• 科学作为形容词的时候，到底有什么涵义？说一个说法科学不科学，到底以什么做检验标准？

在这两个问题上，比较主流的几大观点是什么？有没有各个学科公认的标准？有什么不同的另类观点？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提清楚了没有。没办法，笨人问的笨问题...

There are plenty of books that explain the scientific methods and system. It's really very simple: You form a theory. You test the theory with experiments or with real-life observations. If the facts (either results or observations) do not fit your theory (even if 99% fits and 1% does not), it means your theory is not correct or entirely correct. You have to come up with a new theory or modify your current theory and do it all again.

Any Stephen Jay Gould's books or Richard Dawkin's books about evoluation would be a good illustration of what scientific method is. I had also read a book a while ago called "Quantum Leap in the Wrong Direction." Look it up in Amazon and it's probably there. Pretty humorous explanation about what scientific method is and why Qi Gong, Chinese medicine, and alien abductions are not.

Jun，你可以简单解释一下为什么中药（中医？）不是科学么？谢谢

这个问题要长篇大论一点，牵涉到现代医学研究的基本过程，我来举个例子：

假设：物质A能够治愈病症1。

如果张三有病症1，吃了A，两天后病好了，能否算是科学的证据证明假设？答案是不能。这是anecdote。张三可能自己就好了，吃不吃药都没有分别。或者张三好了是因为placebo effect，因为吃了药，对病症采取了措施，或者邻居/朋友/报纸上都说物质A对病症1有效，于是立刻感觉大大好转。还有其他可能，不过这两种可能是最常见的。绝大多数的毛病，尤其是感染infections，人体有自我治愈的功能(免疫系统)，不治自愈，问题是大脑的意识consciousness跟身体其他功能不直接说话的，所以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大脑非要控制掌握，哪怕是有控制的一种假象，所以想方设法要干点什么，而干点什么本身就能让自己感觉良好。It achieves a sense of control, thus makes people feel better psychologically. Sometimes psychologically feeling better also improves the immune system or other bodily functions, thus indeed improve the condition. 但是这些跟物质A都没有直接关系。

所以在中医的历史上，所给的证据都是anecdotal evidence，不能证明有效或者无效。事实上或者是有效的或者是无效的，但是没有可靠的，科学的证明。

如何科学地，有力地证明物质A能治愈病症1？

(且听下回分解)

jun解释的仔细！
我就跟这儿补充一句：不科学不一定就是错的，得看证据是否符合常识逻辑。比如说那个著名的可乐害人论，一台湾医学院工作人员提出的证据１，把蟑螂放可乐里一晚上蟑螂尸骨无存，拿来证明几丁质（蟑螂的外壳结构物质）可以溶解在高糖溶液里４很好的演示手段，２，拿来刷厕所有奇效证明碳酸的家居清洁作用也是很好的，但是拿来说对人类健康有害就十分的莫名其妙，哪儿跟哪儿啊！反观西医论证，高糖引起种种健康问题，讲的就比较有逻辑，研究对象还都是人，不是昆虫和马桶。
但是象中医吧，基本上理论太玄，很难直接测试。但是几千年下来，宝贵经验很多。不科学不代表它不治病。所以说呢，科学的东西对的概率比较大。

几丁质（蟑螂的外壳结构物质）可以溶解在高糖溶液里

可不是？人的结构物质跟蟑螂是一样的吗？

OK，继续说如何证明物质A对治疗病症1有效。

当然你可以从分子/生理学上彻底地说明物质A怎样治疗病症1，但是大多数的有效药物，包括中医西医，我们都不知道原理，到底生理化学上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它有效。总不能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就不用药了，对吧？

要证明病症1症状消除的确是吃药物A的结果，你必须给两个有一样病症1的人，给张三吃A，不给李四吃A。为了尽量减少placebo effects，你还得给李四吃跟A药形状大小一样的糖片(placebo即我们知道是无效的药片)。如果张三的病症1好了，而李四还是病着呢，那么A同治疗1的关系便颇强大了。

可是世界上的其他因素多着呢。或许张三的身体素质比李四好，或许他比李四年轻，或许他本来就有抗病症1的基因而李四没有，或许他比较有钱吃的比较补，或许这根本是偶然现象。这些都是“噪音”，影响到证明药物A与治疗1之间的关系。怎么才能剔出或者尽量减少这些噪音呢？

数字。解决方法就是增加被研究的人数和利用统计学。你搞来一大堆有病症1的人，分成两组，一组吃A，一组吃糖片儿，如果大多数吃A的人都好了，而大多数吃糖片儿的人都还病着，那么偶然的机会就大大减少。另外你还可以match两组人的其他条件，如年纪性别身体状况等等，让他们尽量类似，这样更能突显二组对比，发现药物A的作用。

统计学里还有许多手段帮助减少噪音和偶然因素，帮助科学家尽量试验和证明理论假设。

科学的态度和方法是：如果试验结果不符合理论，你一定要修正或者推翻理论，而不是发明出曲里拐弯的解释来拼命把证据往理论上凑。如果鞋不合脚，你是削足呢还是换鞋？理论是鞋，证据是脚。

jun wrote:统计学里还有许多手段帮助减少噪音和偶然因素，帮助科学家尽量试验和证明理论假设。

这就是我老人家为什么不爱做整动物试验的原因，个体差异太大，影响因素太多，需要很多分析，结论还不是一清二楚。

Jun wrote: 科学的态度和方法是：如果试验结果不符合理论，你一定要修正或者推翻理论，而不是发明出曲里拐弯的解释来拼命把证据往理论上凑。

汗一下...........

小E为啥汗？

说起来人的一厢情愿的力量真是无穷的，信仰且不说了，就是医生这个行业吧，基本上来说，不管哪个部落民族国家，都有成千上万年的历史，不过真正治病有效的药物和治疗方法，算起来不到0。001%，绝大多数的药物和治疗在生理上都是没有实际用处的，不过大多数时候病人和医生都坚定相信它们的有效，而且这种信念未必没有起到正面效果。

例如放血疗法，现在都知道是无稽之谈，不仅没用而且有害。但是当年无数医生和病人信之不疑，如果没有科学新发现，恐怕会一直用下去，而且一直会把死掉的病人归结为病情太重，而把好起来的病人归功于放血。就好象祈祷求雨举行祭祀仪式甚至奉献童男童女牺牲，总有大把大把的人相信，反正天不会永远永远不下雨的(除非大气层全蒸发光了)。

所以我对任何帮人feel good的理论都采取非常skeptical的态度。有本杂志叫Skeptics，正适合我这种人。

科学的一大特点就是人通过各种手段达到了解事实真相的目的，至于事实真相是否让人心情愉快，积极向上，多子多福，升官发财，甚至跟人类有没有任何关系，都不在考虑之内。Galileo被迫收回他的发现和理论时，私下嘀咕道：可是地球还是在绕着太阳转啊。现在许多美国人拼命想把creationism, intelligent design塞进学校教育课本，如果不能挤走进化论，至少可以把它挤到一边。可是，宇宙的真相跟人信不信没有关系，信不信由你，它还是遵守自己的规律，发生过什么是什么。科学的目的就是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是这样发生的。

我觉得什么是科学这种问题，就像什么是真理一样，哪里有什么权威书籍可以找到答案。我小时候看过一个故事讲一个男人跟一个小男孩在飞机上的对话，说的是小的时候在学校正确答案有老师给，长大了离开学校答案得自己找，是不是有正确答案，找到的答案是不是正确的，全得靠自己。

我汗不是因为我老干您说的后半截的事儿嘛..............垂头丧气......难怪混不上科学家的名字......

天，我要发疯了。刚刚费劲扒拉的写了一大篇，提交了说我还没登录，等再登录了就发觉我那一大篇全不见了...

先来谢谢Jun和白金，剩下的晚上再说吧，我太受打击了。

Years back, I read (the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is little book "What Is This Thing Called Science?" by Chalmers, that is kind of a classic book on scientific methods, might answer some of your questions.

Jun wrote:

几丁质（蟑螂的外壳结构物质）可以溶解在高糖溶液里

可不是？人的结构物质跟蟑螂是一样的吗？

倒不是这个原因。 拿点骨骼什么的放在胃液里，溶解得肯定更快 。胃液对人体有害么？

现在中国人叫“西医”的，其实指“modern medicine ”. 历史上的“传统西医”，星啦气啦放血驱魔，也是不行。中医历史上其实小规模“现代化”过许多次，比如提倡“望闻问切”比如提倡病例的收集分类以及病理分析，可惜病理分析退化成了。。。 到现在中医缺乏对实际病例治疗后效的收集，技不如人，偏偏不思进取，以为往中成药里加西药有效成分就能蒙骗国人。

说到中医西医，我倒有点感性认识。
我的外婆是中医学院教授，但是爷爷是医学院教授。外婆这边的舅舅小姨都是西医，年轻一代都比较不相信西医，认为没有根据。我小姨公然声称中医是骗人的――遭到外婆呵斥。
但是，做动物实验的爷爷反而比较相信中医。
但我见过的例子是我妈，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这种免疫系统疾病到如今仍然没有有效治疗方式。当年为她看病的，很多是医学院院士，都不能控制病情。已经严重到关节开始变形、无法行走。但是在中医学院持续几年的中药治疗，完全康复了。这是80年代的事情。
直到最近我看DISCOVERY，才有关于最新药物的报道，依然不能根治，只能缓解。所以我和一个医学博士提起，她都不能置信。但确实是真的。
我觉得中医是一种不能普遍推广的方式，因为完全需要具体到个人。每个人，身体状况不同、性格不同、对药物的反应不同，因此需要随时调整，且方案不具备普遍适用性。成本非常高昂。――学经济的，什么都归结到成本收益。

这个东西我的理解哈，西医/药相对简单，一般一种药开出来只有一种有效成分，如何代谢，药物机理都相对清楚，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对同一种药反应都一样，这个东西的复杂性主要在于人的个体差异。中药哈，一剂中药里面多少个有效成分都不知道----前两天看见有人说何首乌养发养颜，我还琢磨了一下儿弄点来吃，遂上网查了查，结果就这一味药，已知有效成分给列出来4种。中医中药很难系统化这个是重要原因之一，一剂药配出来都不知道有哪些有效成分这些成分之间有没有/如何相互作用，更谈不上研究这些成分如何代谢了。而中医的诊断系统呢其实是经验累积来的，比较讲究个人，不象西医这边儿，看见什么症状，拿病一一去对，验个血啊尿啊做个CT啊，MRI啊，都能看得见说的明白。
基本上来讲，我对中医抱敬畏态度，5000多年下来，确实是有验方的，肯定不都是骗人的。就是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而已啊。

tiffany wrote:基本上来讲，我对中医抱敬畏态度，5000多年下来，确实是有验方的，肯定不都是骗人的。就是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而已啊。

我觉得，譬如西医，你知道青霉素是消灭细菌的，什么什么是改善血液浓度、降低血压的――但是遇到内分泌、免疫系统、病毒什么的就得挠头。
中医则体系完全不同，所以我觉得病理统计这些确实难以推行。譬如你去看病，如果西医，同样的一个人一种病，只有一种药房，但中医不同的医生，绝对有不同的诠释。中医从根本上就决定了，只能有单个的扁鹊华佗，没可能规模化、西医化。
我妈那会儿住在医学院里头，教授们轮番撸袖子上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也是不治之症――一副药的剂量来回斟酌。就这样折腾若干年，中药都是拿麻袋装。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起了作用，或者是所有的相互作用、统统有作用。
顺便说啊，老中医们态度都十分消极，他们也从来不设想推进中医。治好了一粒病人，甭管什么病，也就结束了。我外婆还治好过一个肝癌呢，人敲锣打鼓地送啥华佗再世妙手回春的匾。我问为啥不推进风湿关节炎的研究，外婆说谁有那工夫陪着病人一折腾好几年啊？至于肝癌，她自己也不太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悄悄把匾摘下来藏到储物间了。

中医是纯粹建立在经验(empirical evidence)上的一套, 不是说它没效果或者没道理, 而是它的道理没有人费大力气去研究过, 结果大家就这么拖着.

我的个人意见是: 中医的药物是有效的, 但中医的理论(阴阳五行)不是建立在现实(人体physiology and pathology)上的. 所以, 某病吃了某些药的确有效果啊, 可是为什么会医生A就能治好X病人, 治不好Y病人, 而医生B谁也治不好? 因为没有可靠的, 建立在系统性证据上, 经过验证的, 跟现实吻合的理论, 所以成功率就低, unpredictable, unrepeatable.

但是遇到内分泌、免疫系统、病毒什么的就得挠头。

西医科学, 治不好或者不明白病因, 至少它知道自己什么是知道的, 什么是不知道的, 而且不知道的太多了, 它也承认, 手里没有可靠的可信的treament是不会下手的, 还明白地告诉你, 我没法治. 中医就不同, 它号称是什么都能解释的, 什么都能处理的, 不过至于后来治愈与否, 就没人统计过了.

其实, 你有XX病, 闭着眼睛抓个西药(或placebo)给病人吃下去, 也会有百分之几的人好起来, 不会都死掉 (当然是人最后都得死掉), 不过没有临床试验拿出对比性的可靠证明, 西医不敢说"因为4 in 100病人好起来了, 所以我这药有点效果." 中医就不同啦, 只要病人A好了, 哪怕病人BCDEFGHI都没好, 一样有人信.

据我所知，日本有的地方在研究中药，研究其中的有效成分，进行双盲试验（就是前面jun说的那样的药物实验）。但是是不是搞清楚了几张验方，就证明中医是科学呢？答案是不。中医流传了几千年，其中的经验经过无数病例的修正，自然有一部分效验。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中医与科学原则的对立。
1，科学的规律和现象不管我们现在知道不知道，都是可知的。而中医是不可知的。比如说中医的气，为什么内脏就跟金木水火土有了关系？
2，科学实验是可以重复的，而中医，除了少量验方之外，中医的实践或者说试验不可重复。某一个医生开出来对某一个人某一天管用的方子，换一个人，换一个时间，同样的现象，就不管用了。
3，中医的理论跟所有现代医学解剖学都不符。中医里的一部分，可以从现代医学里找到对应的解释，比如说针灸止疼，但是绝大部分中医的理论不仅不符合现代医学，而且使against的。
4，所谓中医没有副作用，这是一句屁话。说没有副作用是因为没人研究副作用，没人知道副作用。
总体上说，我对中医的看法是，对一些西医无法解决的病症，百般无奈之下我也愿意寄最后一点希望于有几千年经验可期的中医，但是他的理论，不能让我相信。
写完了忽然想起来，方舟子有文章讲这个问题。方舟子这人，对科学的理解还是挺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