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旧话
Posted: 2008-06-03 20:45
上上礼拜，遇到一对台湾来的老夫妻，跟他们聊了一阵子，了解到一些口头的台湾历史，反正我是原来不知道的，拿出来记录一下。
他们俩是台湾本地人，闽南移民的后裔。老头很能侃，说其实早年台湾基本上是土著民族（不是一个笼统的高山族，而是有十几二十个不同的部落），后来陆续有一些闽南渔民迁徙过去，但很少数目。郑成功在明末时带人逃亡过去，是最大规模的人口流入，有两万人，变成现代台湾本地人的基础。
我问那么你们家是什么时候移民过去的呢？他说已不可考，不过现在还有祠堂家谱什么的，知道祖先是福建哪儿哪儿过去的（忘记了）。
后来清朝收编了台湾---这个我们都被金庸教育过了---然后清末民初吧？日本占领台湾变成了殖民地。二战时期，台湾被美国炸得很厉害，跟炸东京一样。基础建设破坏得很多。
二战结束时就“光复”了，掌权的变成国民党。基本上在此之前国民党就没再台湾立足过，当时在大陆忙着打内战，在台湾是从头开始建立政府，派进来一些官员掌权，跟当地人原来建立的自己的秩序有所冲突。还有一个冲突是语言不通。本地人自古都是讲闽南话，而这些派进来的驻军和官员都说官话，很难沟通，却忽然跑来统治自己，于是形成矛盾和当地人的抵触。
然后就发生了二・二八事件（1947）。据老太太说，开头是一个外省官员买了烟赖账，跟当地人小贩起了争执，变成了斗殴事件。这个导火线激发了当地青年的本土热血，跟官方警察发生了冲突，闹大了事，造成了一定的混乱。然后中央政府就派了军队过来镇压。蒋光头处理民众事件的态度早有历史了哈，老太太说：上了岸的兵揪住人就问会不会说国语，不会的被杀掉。杀了很多无辜的百姓。
这时候老头打断她说，你要他怎样呢？武力镇压是中国历史上治国的必然手段，每个朝代不都是这样的么？而且，我们家里虽然是台湾本地人，在闹事中也受到一定的打砸抢哦。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反驳道：切，那是因为你爸爸在国民党政府里当警察，人家找你麻烦也是有原因的。你一家都是亲政府的，因为他们给了你们好处甜头，把你们都给洗脑了。老头说，甜头那是真的。我爸爸本来行中医的，日本人统治后，尤其是二战时，十分穷困，当上了警察总归有饭吃能养家糊口。政府也干了不少好事。
老太太不满意地说：但是他们在二二八里杀了那么多人。其实本来都已经镇压下去了，但是政府借机发挥，把很多乡里的民间领袖元老级人物，都是有教育有文化的人，抓起来，从此人间蒸发，再无消息。很多是律师医生教师什么的，整整一代的本地精英就被除掉了。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到底多少人被处决了。她又说，国民党政府的势力集中在北部，影响大，而南部人民至今仍然念念不忘。
我好奇地问：台湾人口里面，有多少是外省人，多少是本地人？（过去的模糊印象中好像讲国语的人口满多的。）她说：百分之五。老头说恐怕现在也有百分之七八。我委婉地提出假设，其实台湾之于国民党政府，有点像个殖民地，他们人少，而当地人数目压倒性地多过他们。肯定会让人数少的统治族群感到威胁啦，所以必须使用残忍的手段震慑吓住本地人，才能安心地坐着王宫啦。
老头点头称是，说基本上这就是一贯的统治手段嘛。老太太义愤地说：我家里倒也没有人直接受害，但是从小看了听了太多街坊邻里的悲剧，到处都有家人失踪的例子，我就是打抱不平气不过。被杀的都是好人，无辜的人，没害过任何人，就这样被大规模地消灭了。然后指指老头对我说：他被政府洗脑了，但我没有。
这样激进的话从一个在美国居住四十年的小老太口中说出来有点让我吃惊。六十年前，她连十岁都不到。“从小到大我从大人那里听了很多故事，附近某某地方，杀了许多人，血流染红了河水。” 她说。
And so it goes.
后来呢？后来一直是蒋光头专制高压统治，所谓“白色恐怖”，直到八十年代，独裁者死后，才有所松动。老头说蒋经国还是不错的，在政策上对本地人多有照顾，而且当众说“我也是台湾人哪”。老太太反驳道：他这么说明明是收买人心的，怎么你连这个都信？转脸向我：蒋经国在他爹的政府里干什么的你知道吗，特务头子，就是所谓“政工”的。现在上台的马英九也是政工出身（我心想，跟Bush Sr., Putin 一样。）政府的特务网络极其广泛，尤其是学校里，有很多真假学生都是干这个的，探听和监视周围的危险言论，报告给官方处理。老头说那是真的，所以他上大学是一直很小心，绝不碰任何社团和政治话题。
在大学里，后来服兵役时，曾有指导员或教师劝学生入国民党。因为，任何想要报考当公务员的人都必须先入国民党，不是党员就不能进政府工作。老太说这就是政府洗脑同化的统治手段，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驯服国民党的人越来越多，包括大量的本地人。毕竟就业生存，有饭吃，最重要。入了党就必须经常开会接受训导读党章喊口号表示效忠什么的。但是他们夫妻俩在年轻时都没有入国民党。后来就结婚了，到美国了，变成移民留下来。
老太太告诉我，六十年代到美国留学的台湾学生很多，其中也有秘密的政工。一些台湾学生到了美国以后组织了一些台湾本地人反对国民党政府的团体，都被报告回去，如果他们毕业回国就会被抓起来关起来。所以很多人就留下了。
老头连忙声明他们没有加入任何组织，也从来没有涉及政治的心思。于是就在美国乡下定居，建立家庭，他赚钱养家，她在家里抚养儿女，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
四十年后，她的内心仍然是个激进分子，而他仍然爱唠叨古今。当他自顾自滔滔不绝时，我看见她看老头的眼光里有讥嘲和温柔。
And so it goes.
他们俩是台湾本地人，闽南移民的后裔。老头很能侃，说其实早年台湾基本上是土著民族（不是一个笼统的高山族，而是有十几二十个不同的部落），后来陆续有一些闽南渔民迁徙过去，但很少数目。郑成功在明末时带人逃亡过去，是最大规模的人口流入，有两万人，变成现代台湾本地人的基础。
我问那么你们家是什么时候移民过去的呢？他说已不可考，不过现在还有祠堂家谱什么的，知道祖先是福建哪儿哪儿过去的（忘记了）。
后来清朝收编了台湾---这个我们都被金庸教育过了---然后清末民初吧？日本占领台湾变成了殖民地。二战时期，台湾被美国炸得很厉害，跟炸东京一样。基础建设破坏得很多。
二战结束时就“光复”了，掌权的变成国民党。基本上在此之前国民党就没再台湾立足过，当时在大陆忙着打内战，在台湾是从头开始建立政府，派进来一些官员掌权，跟当地人原来建立的自己的秩序有所冲突。还有一个冲突是语言不通。本地人自古都是讲闽南话，而这些派进来的驻军和官员都说官话，很难沟通，却忽然跑来统治自己，于是形成矛盾和当地人的抵触。
然后就发生了二・二八事件（1947）。据老太太说，开头是一个外省官员买了烟赖账，跟当地人小贩起了争执，变成了斗殴事件。这个导火线激发了当地青年的本土热血，跟官方警察发生了冲突，闹大了事，造成了一定的混乱。然后中央政府就派了军队过来镇压。蒋光头处理民众事件的态度早有历史了哈，老太太说：上了岸的兵揪住人就问会不会说国语，不会的被杀掉。杀了很多无辜的百姓。
这时候老头打断她说，你要他怎样呢？武力镇压是中国历史上治国的必然手段，每个朝代不都是这样的么？而且，我们家里虽然是台湾本地人，在闹事中也受到一定的打砸抢哦。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反驳道：切，那是因为你爸爸在国民党政府里当警察，人家找你麻烦也是有原因的。你一家都是亲政府的，因为他们给了你们好处甜头，把你们都给洗脑了。老头说，甜头那是真的。我爸爸本来行中医的，日本人统治后，尤其是二战时，十分穷困，当上了警察总归有饭吃能养家糊口。政府也干了不少好事。
老太太不满意地说：但是他们在二二八里杀了那么多人。其实本来都已经镇压下去了，但是政府借机发挥，把很多乡里的民间领袖元老级人物，都是有教育有文化的人，抓起来，从此人间蒸发，再无消息。很多是律师医生教师什么的，整整一代的本地精英就被除掉了。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到底多少人被处决了。她又说，国民党政府的势力集中在北部，影响大，而南部人民至今仍然念念不忘。
我好奇地问：台湾人口里面，有多少是外省人，多少是本地人？（过去的模糊印象中好像讲国语的人口满多的。）她说：百分之五。老头说恐怕现在也有百分之七八。我委婉地提出假设，其实台湾之于国民党政府，有点像个殖民地，他们人少，而当地人数目压倒性地多过他们。肯定会让人数少的统治族群感到威胁啦，所以必须使用残忍的手段震慑吓住本地人，才能安心地坐着王宫啦。
老头点头称是，说基本上这就是一贯的统治手段嘛。老太太义愤地说：我家里倒也没有人直接受害，但是从小看了听了太多街坊邻里的悲剧，到处都有家人失踪的例子，我就是打抱不平气不过。被杀的都是好人，无辜的人，没害过任何人，就这样被大规模地消灭了。然后指指老头对我说：他被政府洗脑了，但我没有。
这样激进的话从一个在美国居住四十年的小老太口中说出来有点让我吃惊。六十年前，她连十岁都不到。“从小到大我从大人那里听了很多故事，附近某某地方，杀了许多人，血流染红了河水。” 她说。
And so it goes.
后来呢？后来一直是蒋光头专制高压统治，所谓“白色恐怖”，直到八十年代，独裁者死后，才有所松动。老头说蒋经国还是不错的，在政策上对本地人多有照顾，而且当众说“我也是台湾人哪”。老太太反驳道：他这么说明明是收买人心的，怎么你连这个都信？转脸向我：蒋经国在他爹的政府里干什么的你知道吗，特务头子，就是所谓“政工”的。现在上台的马英九也是政工出身（我心想，跟Bush Sr., Putin 一样。）政府的特务网络极其广泛，尤其是学校里，有很多真假学生都是干这个的，探听和监视周围的危险言论，报告给官方处理。老头说那是真的，所以他上大学是一直很小心，绝不碰任何社团和政治话题。
在大学里，后来服兵役时，曾有指导员或教师劝学生入国民党。因为，任何想要报考当公务员的人都必须先入国民党，不是党员就不能进政府工作。老太说这就是政府洗脑同化的统治手段，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驯服国民党的人越来越多，包括大量的本地人。毕竟就业生存，有饭吃，最重要。入了党就必须经常开会接受训导读党章喊口号表示效忠什么的。但是他们夫妻俩在年轻时都没有入国民党。后来就结婚了，到美国了，变成移民留下来。
老太太告诉我，六十年代到美国留学的台湾学生很多，其中也有秘密的政工。一些台湾学生到了美国以后组织了一些台湾本地人反对国民党政府的团体，都被报告回去，如果他们毕业回国就会被抓起来关起来。所以很多人就留下了。
老头连忙声明他们没有加入任何组织，也从来没有涉及政治的心思。于是就在美国乡下定居，建立家庭，他赚钱养家，她在家里抚养儿女，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
四十年后，她的内心仍然是个激进分子，而他仍然爱唠叨古今。当他自顾自滔滔不绝时，我看见她看老头的眼光里有讥嘲和温柔。
And so it goes.
）。我妈妈的舅舅晚年肾衰竭，最后一个月做一次血透析，也都是政府养着，一分钱不花。
台湾老兵在戡乱时期漫长的服役期内都是不许结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