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艾 (更3）
Posted: 2009-03-16 20:10
小艾冲出楼门，迎面扑来的冷风让她的脚步缓了缓，把外套的拉链拉上来，回头望了一眼这座连绵不断的灰楼，忽然觉得一切都离自己那么远。现在，如果徐峰的妈妈来访，绝不会想得到，街边这个夹克仔裤背着红色小包的女郎刚从她儿子的床上起来。亚当说夏娃是“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小艾愤怒的摇了摇头，徐峰永远不会这么想的，徐峰是那种刚从你身体里抽出来就会和你争论问题的人，而且遣词造句会完全象坐在你谈判桌对面。这么听起来他简直就像个混蛋，但是他其实只是不懂考虑女人的感受，但是，小艾的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也许他就是个混蛋呢，也许他根本是选择不懂，否则为什么别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都懂，偏他学不会呢？
刚才就是，两人又笑又打的折腾了一阵才起床，本来心情蛮好的。小艾还有点依依不舍，但是徐峰今天要去医院看父亲，不能不送她走，这是没有商量余地的事情，此时流露出任何不舍都未免不善良，所以小艾只是低头快手快脚的收拾自己的包。桌上放着的昨天买的卫生巾，小艾犹豫了一下没拿，反正家里有，这里放一点备用也好。昨天来例假了，因为这个月吃过事后避孕药，没法算日子，就没带东西，小艾只好支支吾吾的向徐峰求助，徐峰难得见爽朗的小艾这么腼腆，哪有不拿来取乐的，详详细细的问她要什么牌子，“日用还是夜用的？”直到小艾羞愤之下拳脚交加才求饶，把商店的电话给小艾。小艾夺过电话，定了半天神才想起来自己的牌子，躲进卫生间打了电话。和徐峰在一起时间不长，第一次在他家里碰到例假，小艾本来很紧张，坐卧万一染到什么怎么办？用过的卫生巾是不是应该藏起来悄悄扔掉？被徐峰调侃一番之后反而放了心，不狷介的男朋友真好。也是，男人津津乐道于自己那里流出来的东西，为什么女人就要觉得不洁觉得羞耻呢？小艾甚至还顺便反省了一下自己在床上的态度，徐峰一向做完了就很积极的询问小艾的感受，小艾总觉得不好意思而回应的少，也许以后应该更积极一点？
因此，当徐峰把剩下的卫生巾和垫在床上的毛巾叠在一起推过来时：“你拿走吧，我这里不放女人的东西。”小艾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盯着徐峰，徐峰不悦的回视，怎么，他自己屋里放什么都不能做主吗？何况，何况，是这东西！半晌，小艾冷冷的说：“为什么？”徐峰口气更冷：“我要来个哥们看见这个算什么？”
小艾一口气堵在胸口，你当我白痴吗？什么哥们会翻你柜子？除非女朋友！“你不能放柜子里吗？”
徐峰怒了：“我妈来收拾东西呢？”
“那你放那么多避孕套倒不怕她看见？”小艾挑衅的看着他铁青的面孔，心里替他翻译，是啊，避孕套多那是风流，卫生巾多不吉利！何况，泡妞泡成男朋友多没面子。说啊，徐峰，有本事你就直说啊！
徐峰气的直发懵，怎么我屋里有什么东西也管，你管的着吗？再说了，男人的屋子里不愿意放卫生巾也需要解释吗？“我一个大男人，屋里不愿意有这个，怎么了？我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屋里从来没有过女人的东西！”
“没有过女人的东西？那你屋里有没有过女人啊？”小艾真想大喊：你那么清白，怎么不做老处男算了？现在嫌女人玷污你啦？大男人，你这样子真小男人才是真的！
然后，悲哀慢慢的升到小艾的心里，还要怎么明显呢？光是不愿意放卫生巾还可以说是怕妈妈发现，那条毛巾，根本是徐峰自己的，虽然垫了一夜，却滴血未沾，立刻就不要了是什么意思？我很脏吗？你和我做的时候怎么不嫌脏啊？徐峰喜欢oral，却从来没给小艾服务过，小艾也不说破，性是件微妙的事，谁心里没点障碍呢，连变态和非变态之间都没有清晰的界限。小艾自认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也就不计较这点事了。有时自忖，就算他勉强做了，自己也未必能放松下来享受，也不必找那个别扭了。现在徐峰理直气壮的把毛巾推过来，小艾倒把一切都想起来了，深深的觉得受辱。
徐峰被小艾一句顶一句的噎得火气越来越盛：“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说完了自己也觉得有点不讲理，愣在那儿接不下去。小艾最恨听这句话，每次争论什么徐峰就爱这么说，戚，不就是不讲理吗，还觉得很有性格似的。小艾深吸口气，僵硬的说：“徐峰，如果你不在乎我怎么想的，不在乎我的感受，我觉得我们也就没必要在一起了。”说完小艾一拉门就冲出去了。
刚认识时徐峰并不特别热络，小艾一听他是清华毕业又在美国读的物理系博士，也不禁微笑劝自己避之为吉，geek见的还不够多吗？难道还真指望碰上师太笔下的家明？
但是小艾喜欢听徐峰说话，徐峰说任何一件事都是逻辑清楚，简洁干净，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的刚好把事情说清楚。小艾面试过上千人，挑别人逻辑错误表达罗索已经成了下意识，徐峰的讲话方式对小艾的耳朵是莫大的安慰。而且徐峰傲气管傲气，从来不会不懂装懂，小艾抱怨老板难缠项目棘手，徐峰就静静听着，听不懂就问，并不空言安慰。说完了小艾心里也静下来了，重新有了再战的勇气。其他约会过小艾的男人可不是这样，个个要充内行提点小艾一番，没一个主意靠谱，每逢此时小艾就不由自主地化身为二，一个微笑点头配合感激神色，另一个俯视自己的肉身无限怜悯。和徐峰在一起，小艾得以松口气拾回完整的自己。
第一次做完，小艾缠着徐峰问他喜欢自己什么，本来是标准的钓表扬的题，没想到钓上来一条大鲨鱼。徐峰说和小艾在一起特别说得来，“本来我是想找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女朋友。”。。。小艾当场愣住，不知该给个什么表情，心说虽然我对geek情商期望不高，可你老也不至于土成这样吧。干脆反击道：“我还嫌你老呢，我上一个比我小八岁，你才小一岁。”徐峰大笑，按住小艾胳肢，两个人打作一团。虽然混过去了，小艾从此心里就种下了一根刺，在每个徐峰凝视她的时刻都会跳出来作痛，每每忍不住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徐峰烦得要死，女人怎么这么听不得真话呢，早知道真不该说出来。可是真话那么多，谁知道哪句会得罪了谁？徐峰自认是个很讲男女平等的人，说话做事对女人并不区别对待，但是似乎女孩子们并不感激，异口同声地嫌他沉默冷淡不会讨好，纷纷投入别人的怀抱。屡败屡战之后徐峰上来了犟脾气，我就是不会巧言令色，怎么着吧！认识小艾以后，徐峰忍不住诉苦，小艾自己也是宁折不弯掷地有声的材料，闯荡江湖十几年，天天对付说话专家们，类似的流弹中得更多，一听就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差点就脱口而出说：“那群庸脂俗粉。”―― 智商高的人向来情商低，可是和聪明人在一起的快乐，她们懂吗！
看着小艾夺门而出，徐峰十分烦恼。小艾并不是他理想中的女友，他一直向往的是个索菲玛索式的标准美女，徐峰相信自己配得上。可是和小艾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好，两个人经常在街上就追打成一团，象回到了童年，他惊讶于自己原来可以这么快乐。在美国的时候环境所限不快乐倒罢了，回国以后女孩子象沙尘暴一样铺天盖地的向他扑过来，电影学院舞蹈学院音乐学院的美女见了无数，却越见越失望，不知是自己还是对方有毛病。他坚持不要看上他钱的人，女孩子们却总是拐弯抹角的打听他的收入，要多倒胃口有多倒胃口。尤其可怕的是，徐峰发现这些女孩子象照妖镜，明明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的好人，被她们一照却是个冷酷无情的nerd，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是妖了。遇上了小艾，突然镜子里就换了聪明漂亮的阳光少年，徐峰真想知道到底哪一个是哈哈镜。抚今惋昔，徐峰就不由自主地老和小艾抱怨过去的女友：“刚认识一个多月，就问我要一百万说要捐给四川灾区…”小艾开始只皱眉毛不说话，后来一说小艾就笑着捂耳朵，叫：“too much information!”再后来，小艾数落他：“她们难道不是你选的？不要老在我面前说其他女人坏话！”但是。。。他依然忍不住拿小艾和她们比，如果能够两全其美该多么好！
在初春的街上等车，小艾觉得有点冷，她下意识的把后背挺的笔直，小时候爸爸经常说：越是缩成一团越冷，挺直身体反而好受。听到背后有人走过来，小艾劝自己就别傻乎乎的回头看了，徐峰根本不是会哄女孩子的人。那人走到背后站住，小艾闻到熟悉的古龙水味，全身都僵硬了。“小艾，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如果我说错了话，我道歉！”小艾愣住，脸上生气的肌肉一时放不下来，心里却像宣纸上滴了一滴墨汁，一圈一圈的洇开来。
小艾老老实实的上了徐峰的车，一路无话。小艾转头看着车外，光秃秃的二环边上偶尔冒出来几株半开的桃花，小心翼翼的粉红着，好像有点拿不准冬天是否已经过去了，小艾简直想冲过去吻一下那枝花。忽然手机响，接起来是妈妈严肃的声音：“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小艾在心里叹口气，我的天，这回又是什么啊？
小艾的父亲家里世代官宦，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插队时娶了农村出来的母亲。从小小艾就知道父亲家所有的亲戚都看不起母亲，七八岁时有次小艾和爸爸顶嘴，站在一边的三姑忽然叹了口气说：“我发现这孩子怎么有时候就像她妈一样！”小艾愣住，看着三姑转身走开，恨不能冲上去揪住对方的头发大叫：我象我妈怎么了？！！！
可是小艾自己也知道，她一点也不像母亲，从小人人就都说，她的脸型，她的神态，她天天埋首书堆傻哭傻笑的劲儿，都象足了父亲。她一天天的长大，母亲一天天的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融入那不可企及的夫家，失望之余，对她越来越愤怒，经常莫名的端起家长架子来教训小艾一顿。这次，又是什么呢？
“小艾，你奶奶住院了，你去看看她好吗？。。。”小艾的耳朵嗡的一声，瞬时觉得全身血液冲上大脑，挣扎半天说了句：“妈，你怎么回事？！”
“小艾，我知道她过去做的不对，可是她毕竟90多了，医生已经说了她过不去了。”
“你还为她难过是怎么着？”
“小艾，不管她怎么对我，第三代里她可最疼你了。。。”
“那是因为只有我叫她奶奶！叫姥姥的在她眼里都不算数！”
“小艾，她，她在医院里天天叫你的名字。。。连护工都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还没来看她？你爸难受得睡不着觉，你，你就来看看她吧！”
小艾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你忘了那几十年怎么过的了是吧？忘了她挑唆着爸爸打你的时候了是吧？忘了被打得耳膜破裂的时候了？那些年要不是我和他们打，你早就给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这才几年啊，你现在缓过来了是吧，居然可怜起她来了！”
“小艾，就算为你爸。。。你，你怎么心这么狠哪！”母亲哭了。
“爸爸现在觉得难受了？当年我们难受的时候他怎么做的？我求他把他妈妈搬出去求了多少年？最后逼着我拿出刀来让他选，要我的命还是她的命！你敢情光在我身后哭来着，现在又轮到你做好人了？” 小艾啪的合上手机，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血管里有一千斤炸药，恨不能踢开车门跳出去。徐峰斜眼瞄瞄她满脸的眼泪，一手递给她纸巾，没有说话。小艾想，幸亏约了徐惠下午逛街，男朋友除了上床以外，真是不如女朋友管用。
下午的阳光开始有了威力，晒得小艾微微冒汗，她伸手握住一件淡紫的披肩，嗯，倒真是好羊绒。身边的徐惠嗤的一笑：“就知道你会看上这件，隆重得可以上奥斯卡。”小艾也笑了：“你又要说我招摇，嗯，没准我骨子里就是个招摇的女人。你看我不贪吃不贪玩，不养宠物不要孩子，三十几岁了还没完没了的谈恋爱，还老是穿的招摇过市，多可怕的女人！” 徐惠拍拍小艾的肩膀，“没这回事儿！凭什么三十几岁就不能谈恋爱了，就只能谈孩子房子车子票子了？我没准什么时候也离婚加入你呢。不过你呀，就是把男朋友当孩子养，惯的他们。。。哎小艾，这么一说我怎么忽然发现你的男朋友好像都是一个类型的，”徐惠睁大眼睛看着小艾，“你看，从丁明明开始，不管实际年龄多大，都是心理特幼稚的那种人。唉，而且都是从小生活在母系家庭里，对吧？咱们学校不是还请丁明明他妈开讲座来着，那种女强人的风度，我当时都看呆了。David根本是单亲家庭，这个徐峰的妈不又是大学校长？”小艾心头一震，真的，怎么回事？难怪徐峰说起能干的母亲和长年出国的父亲时，自己觉得似曾相识，明明不也是这样吗。
“天哪徐惠，真好像有点唉。来，给分析分析，你不是专门分析人的HR嘛。”“嗯，”徐惠笑眯眯的说，“每个女人往往都会吸引某种类型的男人，你很可能就是吸引这种有强势母亲的男人。我要是拿你写个小说，我会这么编：你爸也是只有母亲的单亲家庭。你从小一直和你爸斗争，一直试图改造你爸但是不太成功。你在潜意识里在寻找和他相似的男人，继续改造他。唉小艾，别这么看着我，我开玩笑的。这是心理书上看来的病例，不能直接往你头上套的。”
刚才就是，两人又笑又打的折腾了一阵才起床，本来心情蛮好的。小艾还有点依依不舍，但是徐峰今天要去医院看父亲，不能不送她走，这是没有商量余地的事情，此时流露出任何不舍都未免不善良，所以小艾只是低头快手快脚的收拾自己的包。桌上放着的昨天买的卫生巾，小艾犹豫了一下没拿，反正家里有，这里放一点备用也好。昨天来例假了，因为这个月吃过事后避孕药，没法算日子，就没带东西，小艾只好支支吾吾的向徐峰求助，徐峰难得见爽朗的小艾这么腼腆，哪有不拿来取乐的，详详细细的问她要什么牌子，“日用还是夜用的？”直到小艾羞愤之下拳脚交加才求饶，把商店的电话给小艾。小艾夺过电话，定了半天神才想起来自己的牌子，躲进卫生间打了电话。和徐峰在一起时间不长，第一次在他家里碰到例假，小艾本来很紧张，坐卧万一染到什么怎么办？用过的卫生巾是不是应该藏起来悄悄扔掉？被徐峰调侃一番之后反而放了心，不狷介的男朋友真好。也是，男人津津乐道于自己那里流出来的东西，为什么女人就要觉得不洁觉得羞耻呢？小艾甚至还顺便反省了一下自己在床上的态度，徐峰一向做完了就很积极的询问小艾的感受，小艾总觉得不好意思而回应的少，也许以后应该更积极一点？
因此，当徐峰把剩下的卫生巾和垫在床上的毛巾叠在一起推过来时：“你拿走吧，我这里不放女人的东西。”小艾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盯着徐峰，徐峰不悦的回视，怎么，他自己屋里放什么都不能做主吗？何况，何况，是这东西！半晌，小艾冷冷的说：“为什么？”徐峰口气更冷：“我要来个哥们看见这个算什么？”
小艾一口气堵在胸口，你当我白痴吗？什么哥们会翻你柜子？除非女朋友！“你不能放柜子里吗？”
徐峰怒了：“我妈来收拾东西呢？”
“那你放那么多避孕套倒不怕她看见？”小艾挑衅的看着他铁青的面孔，心里替他翻译，是啊，避孕套多那是风流，卫生巾多不吉利！何况，泡妞泡成男朋友多没面子。说啊，徐峰，有本事你就直说啊！
徐峰气的直发懵，怎么我屋里有什么东西也管，你管的着吗？再说了，男人的屋子里不愿意放卫生巾也需要解释吗？“我一个大男人，屋里不愿意有这个，怎么了？我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屋里从来没有过女人的东西！”
“没有过女人的东西？那你屋里有没有过女人啊？”小艾真想大喊：你那么清白，怎么不做老处男算了？现在嫌女人玷污你啦？大男人，你这样子真小男人才是真的！
然后，悲哀慢慢的升到小艾的心里，还要怎么明显呢？光是不愿意放卫生巾还可以说是怕妈妈发现，那条毛巾，根本是徐峰自己的，虽然垫了一夜，却滴血未沾，立刻就不要了是什么意思？我很脏吗？你和我做的时候怎么不嫌脏啊？徐峰喜欢oral，却从来没给小艾服务过，小艾也不说破，性是件微妙的事，谁心里没点障碍呢，连变态和非变态之间都没有清晰的界限。小艾自认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也就不计较这点事了。有时自忖，就算他勉强做了，自己也未必能放松下来享受，也不必找那个别扭了。现在徐峰理直气壮的把毛巾推过来，小艾倒把一切都想起来了，深深的觉得受辱。
徐峰被小艾一句顶一句的噎得火气越来越盛：“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说完了自己也觉得有点不讲理，愣在那儿接不下去。小艾最恨听这句话，每次争论什么徐峰就爱这么说，戚，不就是不讲理吗，还觉得很有性格似的。小艾深吸口气，僵硬的说：“徐峰，如果你不在乎我怎么想的，不在乎我的感受，我觉得我们也就没必要在一起了。”说完小艾一拉门就冲出去了。
刚认识时徐峰并不特别热络，小艾一听他是清华毕业又在美国读的物理系博士，也不禁微笑劝自己避之为吉，geek见的还不够多吗？难道还真指望碰上师太笔下的家明？
但是小艾喜欢听徐峰说话，徐峰说任何一件事都是逻辑清楚，简洁干净，一字不多一字不少的刚好把事情说清楚。小艾面试过上千人，挑别人逻辑错误表达罗索已经成了下意识，徐峰的讲话方式对小艾的耳朵是莫大的安慰。而且徐峰傲气管傲气，从来不会不懂装懂，小艾抱怨老板难缠项目棘手，徐峰就静静听着，听不懂就问，并不空言安慰。说完了小艾心里也静下来了，重新有了再战的勇气。其他约会过小艾的男人可不是这样，个个要充内行提点小艾一番，没一个主意靠谱，每逢此时小艾就不由自主地化身为二，一个微笑点头配合感激神色，另一个俯视自己的肉身无限怜悯。和徐峰在一起，小艾得以松口气拾回完整的自己。
第一次做完，小艾缠着徐峰问他喜欢自己什么，本来是标准的钓表扬的题，没想到钓上来一条大鲨鱼。徐峰说和小艾在一起特别说得来，“本来我是想找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女朋友。”。。。小艾当场愣住，不知该给个什么表情，心说虽然我对geek情商期望不高，可你老也不至于土成这样吧。干脆反击道：“我还嫌你老呢，我上一个比我小八岁，你才小一岁。”徐峰大笑，按住小艾胳肢，两个人打作一团。虽然混过去了，小艾从此心里就种下了一根刺，在每个徐峰凝视她的时刻都会跳出来作痛，每每忍不住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徐峰烦得要死，女人怎么这么听不得真话呢，早知道真不该说出来。可是真话那么多，谁知道哪句会得罪了谁？徐峰自认是个很讲男女平等的人，说话做事对女人并不区别对待，但是似乎女孩子们并不感激，异口同声地嫌他沉默冷淡不会讨好，纷纷投入别人的怀抱。屡败屡战之后徐峰上来了犟脾气，我就是不会巧言令色，怎么着吧！认识小艾以后，徐峰忍不住诉苦，小艾自己也是宁折不弯掷地有声的材料，闯荡江湖十几年，天天对付说话专家们，类似的流弹中得更多，一听就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差点就脱口而出说：“那群庸脂俗粉。”―― 智商高的人向来情商低，可是和聪明人在一起的快乐，她们懂吗！
看着小艾夺门而出，徐峰十分烦恼。小艾并不是他理想中的女友，他一直向往的是个索菲玛索式的标准美女，徐峰相信自己配得上。可是和小艾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好，两个人经常在街上就追打成一团，象回到了童年，他惊讶于自己原来可以这么快乐。在美国的时候环境所限不快乐倒罢了，回国以后女孩子象沙尘暴一样铺天盖地的向他扑过来，电影学院舞蹈学院音乐学院的美女见了无数，却越见越失望，不知是自己还是对方有毛病。他坚持不要看上他钱的人，女孩子们却总是拐弯抹角的打听他的收入，要多倒胃口有多倒胃口。尤其可怕的是，徐峰发现这些女孩子象照妖镜，明明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的好人，被她们一照却是个冷酷无情的nerd，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是妖了。遇上了小艾，突然镜子里就换了聪明漂亮的阳光少年，徐峰真想知道到底哪一个是哈哈镜。抚今惋昔，徐峰就不由自主地老和小艾抱怨过去的女友：“刚认识一个多月，就问我要一百万说要捐给四川灾区…”小艾开始只皱眉毛不说话，后来一说小艾就笑着捂耳朵，叫：“too much information!”再后来，小艾数落他：“她们难道不是你选的？不要老在我面前说其他女人坏话！”但是。。。他依然忍不住拿小艾和她们比，如果能够两全其美该多么好！
在初春的街上等车，小艾觉得有点冷，她下意识的把后背挺的笔直，小时候爸爸经常说：越是缩成一团越冷，挺直身体反而好受。听到背后有人走过来，小艾劝自己就别傻乎乎的回头看了，徐峰根本不是会哄女孩子的人。那人走到背后站住，小艾闻到熟悉的古龙水味，全身都僵硬了。“小艾，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如果我说错了话，我道歉！”小艾愣住，脸上生气的肌肉一时放不下来，心里却像宣纸上滴了一滴墨汁，一圈一圈的洇开来。
小艾老老实实的上了徐峰的车，一路无话。小艾转头看着车外，光秃秃的二环边上偶尔冒出来几株半开的桃花，小心翼翼的粉红着，好像有点拿不准冬天是否已经过去了，小艾简直想冲过去吻一下那枝花。忽然手机响，接起来是妈妈严肃的声音：“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小艾在心里叹口气，我的天，这回又是什么啊？
小艾的父亲家里世代官宦，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插队时娶了农村出来的母亲。从小小艾就知道父亲家所有的亲戚都看不起母亲，七八岁时有次小艾和爸爸顶嘴，站在一边的三姑忽然叹了口气说：“我发现这孩子怎么有时候就像她妈一样！”小艾愣住，看着三姑转身走开，恨不能冲上去揪住对方的头发大叫：我象我妈怎么了？！！！
可是小艾自己也知道，她一点也不像母亲，从小人人就都说，她的脸型，她的神态，她天天埋首书堆傻哭傻笑的劲儿，都象足了父亲。她一天天的长大，母亲一天天的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融入那不可企及的夫家，失望之余，对她越来越愤怒，经常莫名的端起家长架子来教训小艾一顿。这次，又是什么呢？
“小艾，你奶奶住院了，你去看看她好吗？。。。”小艾的耳朵嗡的一声，瞬时觉得全身血液冲上大脑，挣扎半天说了句：“妈，你怎么回事？！”
“小艾，我知道她过去做的不对，可是她毕竟90多了，医生已经说了她过不去了。”
“你还为她难过是怎么着？”
“小艾，不管她怎么对我，第三代里她可最疼你了。。。”
“那是因为只有我叫她奶奶！叫姥姥的在她眼里都不算数！”
“小艾，她，她在医院里天天叫你的名字。。。连护工都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还没来看她？你爸难受得睡不着觉，你，你就来看看她吧！”
小艾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你忘了那几十年怎么过的了是吧？忘了她挑唆着爸爸打你的时候了是吧？忘了被打得耳膜破裂的时候了？那些年要不是我和他们打，你早就给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这才几年啊，你现在缓过来了是吧，居然可怜起她来了！”
“小艾，就算为你爸。。。你，你怎么心这么狠哪！”母亲哭了。
“爸爸现在觉得难受了？当年我们难受的时候他怎么做的？我求他把他妈妈搬出去求了多少年？最后逼着我拿出刀来让他选，要我的命还是她的命！你敢情光在我身后哭来着，现在又轮到你做好人了？” 小艾啪的合上手机，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血管里有一千斤炸药，恨不能踢开车门跳出去。徐峰斜眼瞄瞄她满脸的眼泪，一手递给她纸巾，没有说话。小艾想，幸亏约了徐惠下午逛街，男朋友除了上床以外，真是不如女朋友管用。
下午的阳光开始有了威力，晒得小艾微微冒汗，她伸手握住一件淡紫的披肩，嗯，倒真是好羊绒。身边的徐惠嗤的一笑：“就知道你会看上这件，隆重得可以上奥斯卡。”小艾也笑了：“你又要说我招摇，嗯，没准我骨子里就是个招摇的女人。你看我不贪吃不贪玩，不养宠物不要孩子，三十几岁了还没完没了的谈恋爱，还老是穿的招摇过市，多可怕的女人！” 徐惠拍拍小艾的肩膀，“没这回事儿！凭什么三十几岁就不能谈恋爱了，就只能谈孩子房子车子票子了？我没准什么时候也离婚加入你呢。不过你呀，就是把男朋友当孩子养，惯的他们。。。哎小艾，这么一说我怎么忽然发现你的男朋友好像都是一个类型的，”徐惠睁大眼睛看着小艾，“你看，从丁明明开始，不管实际年龄多大，都是心理特幼稚的那种人。唉，而且都是从小生活在母系家庭里，对吧？咱们学校不是还请丁明明他妈开讲座来着，那种女强人的风度，我当时都看呆了。David根本是单亲家庭，这个徐峰的妈不又是大学校长？”小艾心头一震，真的，怎么回事？难怪徐峰说起能干的母亲和长年出国的父亲时，自己觉得似曾相识，明明不也是这样吗。
“天哪徐惠，真好像有点唉。来，给分析分析，你不是专门分析人的HR嘛。”“嗯，”徐惠笑眯眯的说，“每个女人往往都会吸引某种类型的男人，你很可能就是吸引这种有强势母亲的男人。我要是拿你写个小说，我会这么编：你爸也是只有母亲的单亲家庭。你从小一直和你爸斗争，一直试图改造你爸但是不太成功。你在潜意识里在寻找和他相似的男人，继续改造他。唉小艾，别这么看着我，我开玩笑的。这是心理书上看来的病例，不能直接往你头上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