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相对论

[Jun]

大多数人认为道德观是普遍的，universal，而且稳定不变。是人就都同意什么行为是道德的什么是不道德的，即使细节有所差异，大节总是一致的。也有不少人认为道德是天降的规则，无神论者是不道德的，因为"如果没有上帝，一切都可以妄为"。还有人认为道德观是社会和文化的产物，人是社会动物，个人的道德观依赖周围人的观念决定和左右。现在有一些科学家认为某些道德观念是稳定的，在不同历史和文化的人类社会里持久存在，说明有些道德标准是天生的。

举个例子：
假设，某男与女友爬山时路过一座独木桥，有以下四种状况：
1) 某男以为桥是好的，让女友先走；结果桥是好的，女友安全走过。
2) 某男以为桥是好的，结果桥是坏的，女友坠山而死；
3) 某男知道桥是坏的，结果桥是好的，女友安全通过；
4) 某男知道桥是坏的，结果桥是坏的，女友坠山而死。

做试验的人被问，某男的行为在四个状况中，在道德允许程度上怎样打分？（1 到 5 分，１为最恶劣最不能允许，５为可以接受没有道德指责。）基本上大家都同意这个排名吧？1)>=2)>>3)>=4). 关键的道德平衡点在于２和３的比较，２比较 morally permissible，３比较 impermissible，大家都同意吧？

但是这个＂固定＂的道德观念，似乎可以通过操纵脑波来改变。有人做了一个试验，最近发表在PNAS上面:
http://www.pnas.org/content/107/15/6753.full

在这个试验里，试验者被施加电磁波，干扰一个特定的脑区域(right temporal parietal junction) 的神经电信号，做同样的问题。这些试验者仍然得出类似的排列顺序，这倒没什么，但是他们对状况3)的道德评判程度跟没有接受电磁波干扰的试验者之间有显著的差别。受到干扰之后或者同时回答问题，他们相对比较容忍3)，恶意＋无害结果。

作者认为，道德评判本身虽然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但是其中一个重要步骤牵涉到这个右边的temporal-parietal junction脑部位，据说这个部位的功能之一就是猜测和理解他人的意图，也就是过去我提起过的"别人的脑"理论。或许，不负责任地说，猜度他人意图有障碍（极度自我中心？）就是这部分的脑神经线路没长好。

[CAVA]

前一半象是Isabel Dalhousie系列小说里的Applied Ethnics题目，后一半就象科学研究了

如果有个很awkward的人，总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我是应该原谅TA的奇怪作为还是劝TA去看心理医生呢？

[tiffany]

线没搭好，看医生也没用，知会周边人士避之则吉还现实一些。

[CAVA]

可是避不开呢。很伤脑筋。

[Jun]

Treat him or her like a mental patient?

麻烦的是，世界上的事情不是两分：正常与异常，而是一个spectrum。太过同情他人活不下去，完全自我中心也有负面作用。即使在"正常范围"之内(whatever that means)也有很大的程度差别。

[CAVA]

Treat him or her like a mental patient?

Hmm, indeed that's what I ought to do.

[笑嘻嘻]

你们看过 youtube 上哈佛的 Michael Sandel 讲 Justice 没有？挺好看的。看完了我花了几秒钟思考了一下上好大学的本科能碰到好多好老师的问题。
http://vodpod.com/watch/2260082-justice ... pisode-one

[Jun]

你们看过 youtube 上哈佛的 Michael Sandel 讲 Justice 没有？挺好看的。看完了我花了几秒钟思考了一下上好大学的本科能碰到好多好老师的问题。

我瞄了一眼，很不幸，得到的结论是不用花大钱上哈佛也可以得到这些知识和思想，平时接触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足够让我已经知道他说的那些东西。How We Decide 这本书，同类型还有其他书，有讨论过道德感和神经科学、发育心理学之类的大量研究和试验，包括这个杀一人救五人的选择问题。

过去可以通过读书自学，现在这年月连书都不用读了，网上有大量不要钱的资料和资源。推荐一个有很多有意思的讲座的网站：
http://www.ted.com/

[笑嘻嘻]

现在虽然接触知识的门槛低了很多，但为了简单满足大众，有很多文化快餐一样的东西，我觉得也很有危害性。

[Jun]

现在虽然接触知识的门槛低了很多，但为了简单满足大众，有很多文化快餐一样的东西，我觉得也很有危害性。

从原则上，我很同意笑嘻嘻的说法，很多文化快餐，或者迎合满足既定观点和感情要求的产品，非常容易误导和强化偏见与谎言的流通。没人有那时间细细挖掘出事实或各个流派理论。我们人类的天然倾向是下意识用感情迅速做出“我喜欢/我讨厌”或者“我赞成/我反对”的决定而不会主动辩论不同立场。所以，有引导的讨论，有系统地传授各大哲学理论，是有用的。

不过涅，in the spirit of the professor's lecture，也可以辩论一下：传统的教育方式，一方控制了过滤和传授知识的话语权，另一方处于被动听课和被引导讨论，versus 自己在网上收集不同角度的资料和证据和论据并且加以判断。两种道路的危害性与益处的平衡，难以立刻下结论。

[xyz]

过去可以通过读书自学，现在这年月连书都不用读了，网上有大量不要钱的资料和资源。推荐一个有很多有意思的讲座的网站：
http://www.ted.com/

Jun, shake hands, this is my favorite website too.

Pranav Mistry: The thrilling potential of SixthSense technology
http://www.ted.com/talks/pranav_mistry_ ... ology.html
I was so amazed by this talk. Wondering when we can use it in our daily life?

[Jun]

汗，这个人的主意挺好玩，就是有点 ... geeky.

[幻儿]

“大多数人认为道德观是普遍的”这话值得商榷。大一的时候上心理学入门课，老师开场就说有些道德观是普世的，很多学生对此不以为然。老师解释半天，还是有很多人不置可否，包括我。脱离现实从理论上来讲，可以这么说；可一旦放到现实中，就很难这样讲。
比如某男和女友过桥的例子里，我就禁不住要想某男为什么要害女友呢？他也许有不得已的理由；或许他不先动手女友就会杀了他；或许他杀了女友可以救很多人的性命。如果把这个例子里的性别调换一下，我马上就想到这名女性可能是饱受男友虐待才不得已而为之，也就很难对她进行道德判断。
而且，“有些道德观是普世的”这个说法可以追溯至柏拉图的哲学理念，后被西方宗教继承发展，千年来危害不小。继续这样的假设，没有太多好处。
可是我也不同意近现代出现的另一个极端，即所谓"绝对相对论"（absolute relativism），认为所有道德观都是相对的，随时间地点文化环境等等而改变。

[Jun]

我没说“道德普世”观是对还是错，更没推广这个理论的意思。大多数人相信或假设自己的道德观是普遍广泛的，不同意的人都活该下地狱或者被关起来，或者应该被正义者在教堂里一枪崩了，这是一个"Other Minds"的现象，而不能证明道德观的普遍与否。

关于某些原则或思维倾向，似乎有跨文化跨种族跨历史背景的普遍性，这有心理学研究和试验支持，即使不信它们的可靠性，至少不能否认有这方面的证据。如果事实证明某些十分“本能”的原则，例如不可随意杀人（特别是自家亲戚），不可吃人肉，以及对直接动手杀人的 aversion （例如杀一人救五人的试验，大多数人觉得不动手而杀一人比动手杀一人容易接受），有一定程度的普遍性，也不等于立刻可以推断其他的道德准则（例如不可偷邻居的驴子或太太或者避孕是违反天理的行为）也一定放之四海皆准，更不能定论普遍现象等于绝对正确。发展心理学方面的观察（特别是儿童发展出社会行为的规律）跟哲学上的道德普遍性理论并不是一回事。探讨 what is nature and what is nurture 是一个值得研究和探索的课题，即使我们现在还所知甚少。

至于举例中的道德问题，在没有提供其他线索的情况下，测试者被要求作出直接判断，其他因素（例如杀人动机或 mitigating circumstance）没提供就不在考虑之中。出这题目/假设的目的只是探求人的思想活动规律，而不是测验诸位的道德感是否发育正常。世界上的事情复杂得很，ethics 也好，哲学也好，以及脑神经和心理研究也好，都不可能一把钥匙打开所有的门。即使现实有各种因素，如果要 tackle 一个复杂的状况，也得先拆开来一条一条剥开拆为最简的抽象原则，弄明白辩清楚了，再拼凑起来应付复杂问题。这就是一个极度解构和简化的练习，因为更复杂的思想活动没法隔离出来，局限在一个脑区里计量（还是信号很弱的电磁波抑制试验）。当然，人脑是复杂的，这种研究也很初级简单，不能立刻解释人脑活动和心理+行为。所以白博不爱做行为试验呢，连老鼠跑个迷宫的思想都很难准确地记录，更别提人了。

所以正如哈佛教授讲的那堂课的中心思想：这些道德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是 categorism 还是 utilitarianism 还是 gut feelings 更高级更正确，也没有定论。但没有标准答案的话题不等于不应该拿出来辩论和研究，虽然研究和辩论半天也未必能达到一个共识 --- 但是，也许共识或标准答案根本不是我们想要和需要的，在某些事情上，共识/定论/标准答案比模糊的/相对的态度更加可怕，更危害严重。

例如，你觉得 absolute relativism，或者 postmodernism，是错的，是无法接受的，这是 gut feeling 而不是依赖数据和证据和严密论证得到的结论吧？我不是要说 gut feelings 不对，实际上 gut feelings 来自潜意识，神经科学表明潜意识是非常 sophisticated machinery ，说不定比任何 prefrontal cortex 能够做出的理智判断和思辨更加准确。同时也有大量证据表明潜意识的判断有时非常不可靠，在很多环境和影响之下，非常容易混淆客观证据和主观感情。这种所谓“好坏”共存于一体的状态是普遍和不可避免的。

[Knowing]

以及对直接动手杀人的 aversion （例如杀一人救五人的试验，大多数人觉得不动手而杀一人比动手杀一人容易接受）

当然！杀一个人可以救N个人比不动手导致N个人死亡，就是难以接受，一般人都得犹豫犹豫，action 比lack of action 困难多了。这个N 是个位数的时候，绝大部分人是没法下手的。我觉得这跟“don't play god” 的信条有关系。如果N 是成千上百，那么大部分人会勉强自己行动。
但是，如果把这个几百个人 换成几百个未出生的婴儿，－－我不是说两者等同，我是说如果做这个替换得到一个新题目，测试结果马上截然不同分成了prolife 和prochoice 两个阵营。 即使对杀人的aversion是本能的普遍的. 翻译成具体情况时，文化会给它加上不同的颜色，所以大部分时候大部分人对自己的决定都挺理直气壮的。

[dropby]

杀一个人救五个人从普遍原则来说对于我肯定是无法接受的。以greater good为名理直气壮地犯罪太多了，比如小K举的以挽救婴儿为名杀医生。而且你如何肯定杀了这个人就一定能救五个人呢？任何基于个人大脑的判断都不是太可靠的。如果不能杀光天下所有的堕胎医生，那么通过杀堕胎医生来挽救婴儿生命的效果是很可疑的，而杀人已经是一个犯罪事实了。话说回来具体到个案也只能一个个进行分析。比如很多时候警察杀了嫌犯是不是都可以归入这个范畴？

其实不能杀人也不是啥普世原则，原始部落杀人吃人好像都是正常的？就算现在大家都同意不能杀人，不过也有种种特例可以理直气壮地干这件事。比如上面说的警察击毙嫌犯，再比如死刑，战争就不说了。难道敌方军队就不是人？大家打起来通常都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抢东西抢地盘。不过不同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好像会不约而同的发展出一些共同的道德标准？那么可不可以认为这些道德标准有利于一个社会的发展壮大存续？从这个意义上讲，算是普世的？比如杀自己的人是犯罪，因为会削弱自己一方的力量？但是杀敌人就是英雄，因为维护甚至壮大了自己一方的力量？

[Jun]

原始部落杀人吃人好像都是正常的？

Hmm... As far as I know, cannibalism is not common.

One example of routinely practiced cannibalism, that I know of, was some tribes in New Guinea. In fact, they ate their relatives' dead bodies (who died of disease or in conflicts) rather than their enemies as a way to remember the dead.

They don't do it any more because of the spread of prion diseases (from eating b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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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think an unanswered but intriguing question is, within a person's current beliefs or moral code, what is nature and what is nurture? What is the result of internalized social influence and what is innate instincts --- and how do they interact with each other? There is no simple, definitive answer because we don't have enough information yet. But some of the evidence gleamed from psychological and neurological experiments is quite fascina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