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谷

今天闲聊的时候想起有这么一部documentary，Michelangelo Antonioni 于1974 年在北京、上海、广州、河南某村四个地方拍摄的。据说当时是破例请来的，大概因为知道他是意大利的共产党，以为会好好地向世界宣传一下---想必也安排提供了一些场景和access。结果影片出来之后当局非常不满意，将导演骂得狗血淋头，将影片称为反华作品。

在网上看见过的不少文章是2004年此片在北京重映（？）之后的讨论。我在网上搜了搜，YouTube 上有大约80-90分钟的视频，最近才放上去的，意大利语，没有字幕。可以从这里进去看：
http://www.youtube.com/watch?v=DxcagD-4 ... w4&index=2

土豆上有中文字幕版，似乎是全的，不过我还没从头看到底：
http://www.tudou.com/playlist/playindex ... 924&cid=22

是有DVD的吧。

我认识一个BBC 拍纪录片的，他每年都执着的申请外国记者许可，每年都被我朝婉拒，过了六七年我朝终于烦了，跟他说：don't bother. 我朝威武！

贾樟柯的<海上传奇>里有一段就是这部电影当年在上海拍摄时的接待人员的访谈。说是周总理特别让关照的任务，市领导吩咐下去一定要接待好。接待员很是陪小心，意大利人老盯着那些落后的东西拍他也就是心里犯嘀咕，没怎么拦着。片子被贴上了反动标签之后，接待人员全都遭了秧，被盘问审查了好久。被访者最后说了句，这电影我到现在也没看过，到底怎么反动了？

我还挺喜欢他这个旁观好奇的眼光，他（镜头）肆无忌惮地盯着人脸看，人民群众也盯回去，或者在指令计划之下故意不去看镜头。也有躲在一边抓拍偷拍的镜头，悄悄zoom in到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大叔大妈，很生动的举止表情，我心想也许他心里想的是，跟咱意大利人街坊大叔大妈一样么...

在乡下拍躺在墙根边晒太阳的猪，把我笑坏了，干巴巴的幽默。

拍众人脸，拍人表情，耐心观察久一点会发现大家表情都挺生动，并非传说中的“神秘的东方人”，并非旧新闻照片里常见的“表情麻木的中国民众”，哪怕subjects有点self-conscious，有点僵硬和“表演”，还是很真。反而是那些五颜六色极尽炫耀的舞台杂技表演，跟抓拍人群的段落对比之下显得假而隔。也许他插进去这些杂技段落是自嘲的注解：我知道你给我看的东西里面有不少是 staged 表演。

联想到上星期讨论的“七十年代”之话题，对照着看非常有意思。人的记忆有选择性，如此旁观记录的平淡生活画面和人脸，不带强烈的倾向性或“中心思想”，也没有戏剧性冲突与情节。这些画面给我的印象跟从其他的回忆文章或者小说里得到的印象都完全不同，Antonioni 看见的1972年的中国跟北岛、陈丹青、王朔，或者其他人记忆中的中国并非绝不兼容，必有一版是假的，只能说都是大象的一部分而已，而他记录下的这一部分还真没见过被别人涵盖。

也许这是为什么我觉得，无论眼下回忆写文章的人多么elite，多么视野狭窄，多么局限，多么“高眉毛”，叫他们 shut up and sit down 总不是办法。需要的是记录收集越来越多人的anecdotes，提供更多的大象的各个部位的真实描述然后拼凑出来。与其坐等一个全面而客观的人来组织编写一部大而全而不偏不倚的史书，更可靠的做法是最大范围地收集各阶层人民的主观叙述，主观而真实，线索与视角越多，离完整真相越近，谎言架不住声音多。

五百年后，最有价值的历史记录不是胜利者写的教科书，而是（美国国会图书馆收集的）Story Corps 那种群众口头历史，我打赌，而且 Connie Willis 也一定同意。

有一本书叫一百个人的十年(文革). 我觉得挺有意义的.

非常同意JUN的发言。

以前我转贴过当年对于这个电影的社论：《恶毒的用心,卑劣的手法》
http://www.fabvalley.org/bbs/viewtopic. ... 9%E6%81%B6

豪情 wrote:有一本书叫一百个人的十年(文革). 我觉得挺有意义的.

http://www.eywedu.com/wenxueyuedu/ybgrdsn/index.html

这本书如果神经不够坚强,就不要看了.我是十几年前看的,至今没有勇气看第二遍.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勇气了.就象鬼子来了的DVD,至今在某个角落落灰.

没错，我也是。

Knowing wrote:我认识一个BBC 拍纪录片的，他每年都执着的申请外国记者许可，每年都被我朝婉拒，过了六七年我朝终于烦了，跟他说：don't bother. 我朝威武！

头半截怎么跟申请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似的。不过新年音乐会大概不会说don't bother。

dropby wrote: 这本书如果神经不够坚强,就不要看了.我是十几年前看的,至今没有勇气看第二遍.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勇气了.就象鬼子来了的DVD,至今在某个角落落灰.

我自己是不敢看的，不过记录本身还是无价和必要的。声音越多越好，否则一百年之后谁还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集体失忆变成真失忆了。

Jun wrote:

dropby wrote: 这本书如果神经不够坚强,就不要看了.我是十几年前看的,至今没有勇气看第二遍.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勇气了.就象鬼子来了的DVD,至今在某个角落落灰.

我自己是不敢看的，不过记录本身还是无价和必要的。声音越多越好，否则一百年之后谁还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集体失忆变成真失忆了。

那当然. 就因为这本书, 我始终对作者抱有极大的敬意. 这本书的价值, 我觉得所有"伤痕文学"加起来也不如它的份量.我自己是看了这本书才真正认识到文革的残酷.

我印象中没写满一百个人好像也是有上面的干涉.我党根本不希望大家了解真相.

没写完100个。大概是一半多。
小美难道不记得作者叫什么？冯骥才的小说可是我的爱情启蒙啊。

笑嘻嘻 wrote:没写完100个。大概是一半多。
小美难道不记得作者叫什么？冯骥才的小说可是我的爱情启蒙啊。

记得, 懒得打. 为啥他是你的爱情启蒙?

他的小说是

你们这些娇滴滴的文艺少女们. 一会抱怨中国人不写小人物的命运, 一会又抱怨写了也不敢看. 大家都不看, 怎么传得下去. 还是会被淹没在文海里遗忘.
这书是沉重. 其实生活大多数时候对大多数人都是沉重的.

豪情 wrote:你们这些娇滴滴的文艺少女们. 一会抱怨中国人不写小人物的命运, 一会又抱怨写了也不敢看. 大家都不看, 怎么传得下去. 还是会被淹没在文海里遗忘.
这书是沉重. 其实生活大多数时候对大多数人都是沉重的.

还是文艺少女的时候还是敢看的.现在不是两孩儿妈了么? 不自欺欺人地屏蔽掉这些东西怎么有勇气生娃儿养娃儿呢?

这书一定会传下去的.

我抱病看了一下，觉得没那么惨不忍睹。文革好多事情是很惨，听一下苏联，捷克东欧国家那时候好多事，觉得这些事情都不稀奇。1984是小说，但是里面的细节如果发生在苏联我一点都不会奇怪。不是说谁比谁更惨，但是那个特定条件下，发生那些事情顺理成章。而且文革根本不是突然发生的，解放后一系列运动就是温水煮青蛙，再往前解放前陕北的整风就是前兆。某党搞这些是拿手好戏，洗脑是一个逐渐发生的过程。我们完全脱离那个过程的人一看当然就目瞪口呆了。
我小学是八十年代初了，头几年每周每学期都要写总结列自己的十个优点十个缺点什么的，还鼓励把看到的同学不守规矩的事情跟老师报告，开班会互相批评教育揭短，现在一想，都是什么教育方式啊！完全毒害儿童！

笑嘻嘻 wrote:冯骥才的小说可是我的爱情启蒙啊。

我来友邦惊诧一下儿，冯骥才不是写神鞭，三寸金莲那个？他那部小说是您老的爱情启蒙？

tiffany wrote:

笑嘻嘻 wrote:冯骥才的小说可是我的爱情启蒙啊。

我来友邦惊诧一下儿，冯骥才不是写神鞭，三寸金莲那个？他那部小说是您老的爱情启蒙？

高女人和矮丈夫?

他后来写的那些小说简直........所以我才说始终对他有敬意.

dropby wrote:

豪情 wrote:有一本书叫一百个人的十年(文革). 我觉得挺有意义的.

http://www.eywedu.com/wenxueyuedu/ybgrdsn/index.html

这本书如果神经不够坚强,就不要看了.我是十几年前看的,至今没有勇气看第二遍.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勇气了.就象鬼子来了的DVD,至今在某个角落落灰.

这个我记得，现在回想起来冯骥才写这个很不容易。 我中学的时候有一段对这些题材感兴趣，到处借了很多回忆录之类来看，现在想起来绝大多数都是在政策允许范围内的简版洁版。

巴金文学成就一般, 但是以他的位置, 倡导文革博物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说高年级的时候在同学家玩，飞快地看了《十月》还不是《收获》之类上面的《船歌》。当时似懂非懂，后来一直记了很多年。冯骥才还有另外一个中篇和一个短篇也非常唯美。一个是烧瓷器的，一个是在黑屋子的墙上画窗户的画家。

豪情 wrote:你们这些娇滴滴的文艺少女们. 一会抱怨中国人不写小人物的命运, 一会又抱怨写了也不敢看.

我跟蚕家的嘟一样，天生胆儿小。 （是真的，不开玩笑）

对文革的了解给我最大的教育是，人类还真是四海一家大家都是同宗的，谁也不比谁天性善良，Everyone is capable of evil.

lainey wrote:贾樟柯的<海上传奇>里有一段就是这部电影当年在上海拍摄时的接待人员的访谈。说是周总理特别让关照的任务，市领导吩咐下去一定要接待好。接待员很是陪小心，意大利人老盯着那些落后的东西拍他也就是心里犯嘀咕，没怎么拦着。片子被贴上了反动标签之后，接待人员全都遭了秧，被盘问审查了好久。被访者最后说了句，这电影我到现在也没看过，到底怎么反动了？

我终于看了＜海上传奇＞，这个人太逗了，可怜。
海上传奇真不好看。纪录片能拍的这么没有中心思想也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