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看全美锦标赛(全程八天),过去看过两次世锦赛。世锦赛全程六天,只有四个项目(男单、女单、双人滑、冰舞),每项两场(短节目和自由滑)。而全美赛的比赛数量是世锦赛的三倍,因为这四个项目共有三个级别的比赛要举行:Novice, Junior, Senior。所以总共是12项,24场比赛,中间还有可看的练习场,忙也忙不过来。Senior 级别就是平时电视里转播的最高级别,但是低一些级别的小选手也很有看头,都舍不得错过。
每天早上十点多就开始比呀比,直到晚上十一点比赛结束,回到旅馆兴奋得没法睡觉,瞎折腾到一两点之后,第二天再起来重复一遍。越到后面越是起不来,只能开闹钟。这次住的旅馆里有加热游泳池,本来我还带了游泳衣打算有空泡一泡,结果只在第二天游了一次,以后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挣扎起床之后收拾下背包就刚够时间赶去五分钟之外的冰场看比赛/练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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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赛季从十月开始,到三月底的世锦赛结束。根据去年世锦赛的成绩,Jeremy Abbott和Adam Rippon分别获得第五第六名,为美国男单争取到三个名额(每个国家最多就三个名额)参加今年的世锦赛。国内的好手云集,争夺这三个名额竞争特别激烈。按照美国冰协的惯例,世锦赛名额几乎总是按照全美锦标赛的结果决定,除非有特殊事件或状况(例如1994年Nancy Kerrigan在全美之前一星期被人袭击被迫退出),否则不会破例照顾。而且,下赛季的国际比赛机会也是基本按照全国赛成绩决定,所以全美锦标赛每年都是全国各地区选手竞争的焦点,有些人认为压力比国际比赛更大。
2010-11赛季的前半部分,在国际系列大奖赛 (Grand Prix series) 中,美国男单成绩最好的三个选手依次是:Jeremy Abbott, Adam Rippon, Brandon Mroz。尤其是 Abbott 和 Rippon,去年在国际比赛中成绩不错,而且相对稳定,经验也算相对丰富,在美国男单第一号 Evan Lysacek (2010年奥运会男单冠军)退役之后成为领军人物。大家觉得,除非发生巨大意外,前两个名额应该非他们莫属,第三个名额则将有一番恶斗。
尤其是 Abbott,已经连续两年(2009,2010)获得全美冠军,技术基础在世界上都属于第一梯队,只是心理素质差,在世界大赛(如世锦赛和奥运会)中压力一大就容易掉链子。赛前 Abbott 在采访中承认自己作为两届冠军,是众矢之的,在国内处于领先地位。Rippon 作为现任第二号的地位也被广泛接受,他是两届世界青年锦标赛 (Junior World Championships, 2008, 2009) 的男单冠军,前年转到加拿大教练Brian Orser门下,跟韩国的Yuna Kim (2010年奥运会女单冠军)做了同门师兄妹,被一致认为是美国男单的未来。Brandon Mroz 是2009年全美银牌得主,同年第一次参加世锦赛就进入前十(第9名);去年因为家庭原因沉寂了一年,本赛季在Grand Prix两站都表现不错。

Jeremy Abbott

Adam Rippon
所以,赛前多数冰迷---不管是否喜欢这些选手---大致认为这三个人是美国男单的中坚力量,获得全美前三名以及获得世锦赛名额的机会是最大的。
结果呢?在全美锦标赛最后一天压轴戏结束时,领奖台上的前三名是:Ryan Bradley, Richard Dornbush, Ross Miner。大家吐血兼跌碎眼镜,几乎无人想到世锦赛男单美国队会由这三个人组成。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件事证明,History does not predict the future. 第三名是刚过20岁的 Ross Miner 是波士顿俱乐部的选手,2009年全美junior男单冠军,自由滑节目 Casablanca 编排得细腻而复杂,很多衔接步法,情节完整,一丝不苟。各方面的天赋都不算顶尖,但是勤奋而且没有明显的弱点。第二名是19岁的Ricky Dornbush,南加州选手,从小就跟着女教练 Tammy Gambill ,在junior 时就显露一定天赋,但过去两年里因为伤病困扰而没有出成绩,被大多数冰迷遗忘了。本赛季前半段参加 junior Grand Prix 系列成绩不错,最后在北京获得 junior GP 总决赛中获得冠军,而且表现奇佳,分数很高 --- 少数注意 junior GP 系列的冰迷已经对他有所期待。他的自由滑节目是福尔摩斯电影原声音乐,节目里充满了幽默的动作和细节,而且Ricky的滑行速度和体力都相当好,跳跃稳定,成功率高。所以这两个小男生进入前三名只能说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Ricky Dornbush

Ross Miner
说起来,其实最神奇最戏剧性的部分,是27岁的“老头儿” Ryan Bradley 在11次参加全美锦标赛后,在无人看好的情况下,第一次获得全国冠军。
Ryan Bradley 是 Colorado Springs 的 Broadmoor 俱乐部选手,从九十年代就开始参加 Novice 级别的全美锦标赛并且在1990年代末开始参加junior级别的国际比赛。十几年里一直不红不黑,总是给别人当配角。成绩一直中游的主要原因是他的滑行技术基础不好,而且个子太高,虽然跳跃能力挺强的,却不能达到稳定的成功率。特别是2004年新规则实行后,滑行技术越来越受到重视和奖励,Bradley这样的“老式”选手越来越过气。其实好几年前大家已经觉得他没有拿牌的希望了,但他出于对比赛和这项运动的热爱,一直舍不得退役。
虽然成绩一直在中游徘徊,但Ryan在美国冰迷里吸引了一群忠实的拥趸。2008年我在夏天的非正式比赛里第一次现场看见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如果没搞上花样滑冰,他一定会做喜剧演员或者马戏团小丑,因为他时刻忍不住要逗人开心,观众越起劲他就越起劲,典型的人来疯。所以从电视转播上常常感受不到他制造出的效果,但是在现场观看,观众象中了邪似的,对待他如同对待摇滚明星,被他逗得神魂颠倒七荤八素。
Ryan这个人在场下也是如此,嘻嘻哈哈没正经,喜欢逗人。前年或去年,一个朋友要结婚,他去考了个牧师执照好给他当证婚人。笑死了。
去年的全美锦标赛也是奥运会选拔赛,Ryan Bradley 狠狠地爆发了一下,自由滑分数第二,只是因为短节目成绩不佳才屈居第四名,刚刚错过了参加奥运会的机会,但是得到参加去年世锦赛(奥运之后)的资格。非常不幸,在世锦赛之前一只脚在练习中摔到骨折,几乎不能训练,但他舍不得放弃参加世锦赛的机会,拖着一只骨折的脚去意大利都灵,结果当然一塌糊涂,排名18。
2010年世锦赛之后,26岁、从未赢得奥运会资格的 Ryan Bradley 几乎已经决定要退役不比赛了。整个一夏天,别的选手在编排学习新节目,他在到处参加小型的商业演出赚钱。直到秋天赛季开始,他才三心二意地开始半吊子训练起来,等他终于下决心再留一年时,别人都已经开始参加国际比赛了,而他连节目都没开始编。这时他的教练 Tom Zakrasjek 因为其他学生参加一系列国际比赛而经常不在家,无暇指导他,就找了已经考到教练资格的姐姐Becky当自己的教练,开始严肃地训练起来。自由滑保留了去年相当成功的莫扎特节目,而短节目是他自己编的。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状态之下,没有人认为他有希望上领奖台,我更是早就将他排除在考虑之外,甚至在练习场中看到他跳难度最高的四周跳屡屡成功时仍然没郑重考虑他的机会。一个人一旦形成偏见就很难扭转哪。
结果短节目中 Ryan Bradley 完成了全场难度最高的节目,靠了技术分大幅度领先,比上届冠军Abbott的分数还高出两分。自由滑中,Bradley 发挥不太好,排名第四,但最后总分仍然保持第一,平生第一次赢得全美金牌。而 Abbott 自由滑多次失误,小错不断,总分掉到第四,比第三名仅差了0.19而失去世锦赛资格。
自由滑时,Bradley 最后一个上场,滑完节目之后,本来已经下了冰场,忽然又回到场上,邦地来了一个后空翻,逗得观众欢呼不已。赛后的记者会上,有人问他为啥来了个后空翻,是不是预测到自己会获胜而兴奋得意。他回答正相反,当时觉得自己发挥太差,恐怕没希望上领奖台,也没希望参加赛后的表演了(一般是前四名能够参加表演),所以干脆现在来一个空翻,算是答谢观众的支持。
YouTube 上有 Bradley 的节目视频:
短节目:
http://www.youtube.com/watch?v=lOuuvksxOp8
自由滑:
http://www.youtube.com/watch?v=JLR0kIoHxis

灰姑娘最后一个来到舞会,带走了所有的蛋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