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
Posted: 2004-11-08 23:48



有点懂事的时候, 妈妈问, 想不想要个弟弟妹妹. 我大摇其头, 只有哥哥还可以接受, 至少帮我和隔壁陈家姆妈家阿毛打架. 妈妈声明哥哥在她和爸爸能力范围以外. 我很不理解.
其实他们也是犹豫, 要不然不会征求一个两岁多点白胖话痨儿童的意见. 至于我当年如何话痨, 暂且按过不表. 只说我爸我妈因为我的回答而没有再给我家添丁加口. 另外一个版本说法是我当时紧紧抱住那时年轻漂亮(现在也是)的母亲大人, 把小胖脸贴过去, 脸颊上最胖最细最嫩的一块搁在她脖子上, 用细小的(要知道俺的嗓门是出奇的大)只有妈妈听得见的声音说要再有个弟弟妹妹妈妈爸爸就不耐偶了. 说得妈妈如胸口遭到重击, 热泪盈眶. 指天戳地向我表忠心直到我满意为止. 我对这个版本一向哧之一鼻. 这个小滑头显然不是我嘛. 一定是他们蓄意编造. 坏我名头. 他们后来的言论就是一季稻要比双季稻和三季稻晶莹饱满, 也不管王家到我爸这儿三代单传, 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有计生办的人来找我老妈说按照国家政策, 她还有一个指标没有用掉.
都说小孩子七岁以前很难理解抽象概念, 可我觉得三岁以后的我要是听说有个词儿叫后悔一定忙不迭点头表示赞同. 爸爸妈妈大学毕业七年后千辛万苦终于调到一起, 爸爸把他上海的户口让出来, 把我妈从苏北小城换出来. 团聚后的两人在工作上突飞猛进, 积极向上. 我只能在妈妈厂里托儿所瞎混. 非常羡慕别人家有好几个孩子. 为了换得别人和我做伴玩耍, 把家里的铁锅换了麦芽糖讨好大孩子, 盼着他们去偷向日葵西红柿拔人家芍药的时候捎上我.
就这么一个人长到了五岁, 鸡嫌狗憎, 爸妈实在希望我混上小学有人相帮收骨头, 别一人在家东惹西招的讨人嫌. 老妈趁小学报名的时候带我去. 谎称到了七岁. 老师看看不象, 就问我属啥, 我可怜的老妈着了慌, 到处问七岁的孩子应该属啥, 还没问着, 就听我口齿伶俐, 声音清脆的回答了偶自己的真实属相. 老妈当即闹个大大红脸.还好老师宽容, 又赶上那阵子流行早出人才, 快出人才, 问说为啥想早上学啊, 妈妈叹口气说工作太忙照顾不过来, 在家已经认了点字会点心算, 应该跟得上的. 老师说那就考考试试. 考下来说我可以上三年级, 我老妈吓得不轻, 急急摆手说能上学就好, 笔都握不直的小豆豆, 三年级就算啦. 就这么着, 我混上了小学.
小学生的日子不好过. 好不容易混熟的玩伴们又还都在幼儿园逛荡. 我的小学一年级过地分外郁闷. 不说别的小孩都挂上红领巾而我要苦等两年, 不说别人写字顺溜而我握不住笔总让尖头戳了手心, 最憋气的就是力气小个子矮, 那些分拨对打的游戏象跳皮筋扔沙包一步半啥的, 哪边都不肯带上我, 自尊心受到莫大打击, 小小年纪就尝到了孤单的滋味.

五岁的时候还有件大事就是舅妈生下了小妹. 本人终于神气荣升小姐姐. 第一次见到小妹刚从医院被抱出来, 坐着那时候还很稀罕的出租车 (要提前很久预订)一家数口恭恭敬敬捧着个小蜡烛包, 里头的小婴儿睡的很香. 小鼻子小眼, 清秀乖巧. 舅妈在娘家做完月子, 回到我外婆家, 那时候的小妹居然已经差不多能睡整夜, 不哭不闹, 饿了也只细声细气哼哼. 安静得让人不觉得家里有个小婴儿存在. 要是半夜听到小孩哭, 还是隔壁邻居家恶小人.
还有件事现在想想我还要拍拍自己肩膀, 表扬自己力壮如牛, 有次家里来了很多客人, 大家都去张罗,居然把蜡烛包放在我手上, 十来斤的小婴儿, 我荣誉感膨胀地打横抱着, 居然抗了好久. 闷极了就去把小手抓出来, 研究小小透明粉红的指甲.
以后每个寒暑假都在外婆家度过. 看着小妹一点点长大. 我看她的样儿一直和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安静, 乖巧, 是个十足十的乖小囡. 有的时候稍稍冒点小傻气. 记得她不到两岁的时候, 有年寒假, 在小妹外婆家, 大人都走开了, 我和她的大表姐奉命一起照看她. 我们两个一人捧本书看的起劲, 小妹扭来扭去想吸引我们注意陪她玩耍未果, 就从家里茶几上找到一纸袋糖青豆(浸过糖水, 烘干的青豆,有一层薄薄透明的衣). 抱来献宝拍我们马P. 结果我们两都想看书,没人理她.小妹讪讪挪着小胖腿走掉.结果等到大人们回来,发现她小肚皮鼓鼓,满满一袋足有斤把的豆子都被她一人消灭完毕. 我忘了我们有没有因此被责罚, 不过到现在我还好奇她小人家是一个人郁闷着把青豆都吃掉了, 还是因为真的觉得豆子好吃才给我们拿来献宝.
小妹小时候每天家里给她订两瓶牛奶. 我们大家喝的是豆浆. 外公早上拿一只大钢精锅去中山公园门口打新磨豆浆回来. 不知道为啥, 小妹觉得大家都有豆浆吃, 而她要喝牛奶, 非常不公平. 每天早上都要闹点小情绪扭来扭去吵豆浆喝. 忘了是谁有天举着奶瓶对她说, 来, 宝宝, 喝豆浆吧, 她高高兴兴八嗒八嗒全部喝掉, 感情真不知道豆浆什么味儿啊. 从此, 哄她喝奶的时候大家都说喝豆浆. 真是好骗.
我对于做姐姐的荣光非常满意, 小妹稍微大一点, 我去她幼儿园接她下课的时候,看她小小的扑向我觉得真是心理满足. 然后我们两一路走回来, 每个商店进去逛逛, 要是我兜里还有点零花钱就一人买一根奶油棒冰, 两站路可以走两个小时. 经常去逛的地方还有中山公园. 我们是不屑于在前公园人多的地方玩的, 当然如果有钱去坐空中转椅, 小妹和我也不排斥.夏天清晨, 我去公园跟师傅学剑, 然后拖着小妹在后公园玩一个上午, 那儿有棵三人合抱的大树, 站在哪儿仿佛是永远. 十几年后, 我再去找它, 它却不在那里了. 也许是公园改建, 树搬了, 我希望是.
不知不觉, 小妹也上了小学, 她学习很好, 体育很差, 差到每年体锻达标都成问题, 家里居然有个实心球让她好在体育测验前在楼底下的花园里临时抱佛脚地练. 长大点儿的她依然内向安静, 功课每天早早做完, 在本子上画美人玩. 口袋里有点零用钱都贡献给了卖贴纸的小贩, 上小学的小小孩子, 不知为啥品位奇突的喜欢钟楚红, 收集她所有的剧照, 追踪她所有的八卦. 我老觉得她应该喜欢张曼玉的, 小眉小眼, 和她自己有点象.
小妹让我喜欢上钟楚红, 我哪, 在她认点字之后, 就逼着她和我一起看武侠小说. 后来很多个暑假蝉声几几的炎炎下午, 我们两东倒西歪的在我家书柜前度过. 我不记得我曾经问过她喜欢哪部金庸小说, 喜欢哪个男主角. 这话我问过所有我的高中室友(我们班所有的女生), 和我所有的大学室友(也是我们班所有的女生), 偏不记得我问过她, 在我心里, 她是个小孩, 书里的男主角, 应该囫囵吞枣, 没什么差别吧.
今年十月十六日, 小妹在上海完婚. 在我心里, 她永远太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