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女 (the end)
Posted: 2004-12-27 12:02
每个人都认得一两个小妖女，我认得的这个是我的大学同屋。刚进大学的时候，小妖女还不是小妖女，只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脸色白里透红，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扑闪扑闪的，说来奇怪，明明有腰有腿的细长身材，她一双小手却胖乎乎的，手背上如婴儿似的，有浅浅几个小窝，十分动人。她有一点儿粘人，去哪儿都不愿意一个人，一起走出去一定要挂在某个人的胳膊上。
高度近视的漂亮姑娘容易惹事儿。有一次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功课写作业，高等数学不是小妖女喜欢的科目，她拖着下巴茫茫然发呆，等我们写完作业一起去食堂吃饭。我正在埋头算数的时候，只觉得身边有个影子呼得一下子过来，我抬头，只见一个灰色的背影匆匆的从我们课桌边掠过，小妖女一脸疑惑的捧着一张纸，我问她：“什么呀？”她摇摇头，摸出眼镜来戴上看那张纸，一看之下，脸刷得就红了。我追问：“怎么了？”她没回答，把那张纸递给我，我接过来看，只见一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儿，大意是此男生接受小妖女对他的爱意。我忍不住呵呵笑，轻声问她：“你什么时候对谁表示爱意了？”小妖女摘下眼镜，摆出一幅天知道的表情。我们收拾好东西往外走，看见一个男生在书架后面探头探脑，我们走过，他跟了上来，一路默默地出了图书馆。到了图书馆门口，灰衣男生终于跟我们打招呼道：“这位同学……”小妖女面对灰衣男，应道：“这位同学，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在看您。”我恍然大悟，原来她那一双水汪汪的高度近视眼看着灰衣男，看得灰衣男意乱神迷。灰衣男显然不信，继续追问小妖女尊姓大名，哪个年级什么系。小妖女自然不肯透露，只是说：“这位同学，实在对不起您了，我们要去吃饭了！”说着，扯着我撒腿就跑。我们显然低估了灰衣男的韧性，刚刚在食堂里找了张桌子坐下，勺子还没有伸进饭盆，灰衣男就坐到了小妖女的旁边儿，坚持说不可能，小妖女看他的眼光含情脉脉，胜过千言万语。我把脸埋在饭盆里，忍笑忍得辛苦。小妖女的妖女脾气终于爆发，她一双水汪汪的近视眼看定灰衣男，说：“这位同学，我是600度大近视，现在这个距离，我根本看不清楚我前面是个大活人还是个树桩子或者是驴是马是猪是狗，我的眼睛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干别的，您千万不要误会。我什么意思都没有！”灰衣男脸涨得通红，垂头丧气无语离去。小妖女倒有些不忍心，悄悄问我说：“是不是太厉害了？”我安慰她说：“还好还好，你不这么厉害，他且缠着你呢。”
大学二年级，小妖女完成了从漂亮小姑娘到小妖女的转变。九月份开学那一天，我回到了宿舍，把空了一个假期的床擦干净被褥铺好，站在门口根隔壁女生聊天儿。正说得高兴，突然听见咯噔噔皮鞋响，小妖女大声叫道：“我回来啦！”我探头往楼道口看，吃了一惊。小妖女一头又粗又黑又多的头发烫成了大卷儿，曲曲弯弯的垂了一肩膀，更趁的她唇红齿白，穿一条大花掐腰大摆的小连衣裙，脚上一双鲜艳的红色高跟凉鞋。俗是真俗，艳丽也是真艳丽。她一下子扑进门，气喘吁吁又喊了一嗓子：“我胡汉三回来啦！”我哈哈笑，说：“你跟哪儿学的？胡汉三回来了！”看她轻飘飘空着两只手，问她：“你行李呢？”小妖女嘻嘻笑，说：“我哥们儿帮我拿着呢。”我忍不住使劲儿盯着她看，问道：“真的，你跟谁学的？什么时候会说哥儿们了？”小妖女在大学一年级是个纯文学女青年，刚见面的时候说话口气很像从红楼梦里走出来的人。小妖女脸孔微微一红，避重就轻，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说话间，听见外面扰攘声，我们趴在楼梯上往下看，看见几个脑袋蹿上来，门房大妈举着手跟在后面，一路嚷嚷说：“哎，你们不能上去，这是女生楼！”说话间，一行六七个高壮男生已经到了我们眼前，我就觉得眼前面突然起了一堵墙，往后退了一步。小妖女迎上去，说：“我的屋子是这间。”说着领着几个人进了我们宿舍，这个人手里大包小包的，挨挨挤挤侧着身从我旁边挤了过去。我跟隔壁女生对望一眼，只见门房大妈喘吁吁追了上来，我赶紧迎上去，说：“您慢点儿走，小心脚下滑----我刚洗了衣服挂起来，地上都是水。”大妈放慢了步子，说：“唉，真不象话呀！那么多人，乌拉拉就涌进来了，我跟他们说话，都不理我！”我赶紧说：“您别生气，他们拎着行李呢，一口气儿就跑上来了。”正说着，小妖女出来，甜甜叫道：“阿姨，进来坐。”拉着门房大妈进了我们屋。我靠在隔壁门上，隔壁女生探头出来悄悄说：“足球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兴奋，掩着嘴忍住笑，说：“真的？”这时候，呼啦啦一群人从我们屋出来了，为首一人一个盖儿头，一口烂牙，果然是上学期出尽风头的本校足球队长。小妖女花蝴蝶似的跟在后面，跟门房大妈说说笑笑得好象久别重逢的亲人。走过我身边时，小妖女拉一下儿我的手，轻轻说：“我出去跟他们玩儿了。”我严肃的说：“好自为之。”小妖女白我一眼，走了。
小妖女的妖女生涯就这样热热闹闹的开始了，她什么时候，怎么跟足球队混在一起都不可考，只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天天跟他们泡在一起。我们学校足球队小有名气，队员个个人高马大，走路虎虎生风，跟同校驼背缩头走路的男生简直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小妖女跟他们一起的时候，总打扮得大红大绿，好像花蝴蝶一样。一群人衣着光鲜，在校园里呼啸来去，大有笑傲江湖的意思。小妖女开始逃课，原来天天跟我们老老实实上课复习功课写作业，现在每个星期只上几节没法逃的实验课，我不幸跟她同组，所有实验室既不能指望小妖女动手，还得提供实验报告供小妖女抄袭。我倒没有抱怨，因为小妖女可爱。她回宿舍的时候大多已经熄灯，我们点着蜡烛吃夜宵洗脸洗脚，或者已经躺在床上拉起帘子聊天儿讲故事，她花蝴蝶似的翩翩回到宿舍，我们屋不像多了一个人，倒像多了个上蹿下跳的说话盒子。平淡的学校生活因为小妖女有那么一点儿传奇色彩。小妖女还有个好处就是她挺会私情小意的体贴人，她早晨起得早，去食堂帮我们买紧俏早餐如豆包油饼豆浆；她在宿舍的时候，我们屋的热水壶总是有水。值得说的是她自己去打水，并没有指使男生。我跟隔壁女生聊天说起来，一致认为这说明小妖女照隔壁女生形容的‘打根儿上’是个纯洁的孩子。
转眼期末到了，小妖女慌了，这个学期她就没怎么上课，考试前一个月天天跟我们泡在一起，跑教室图书馆，熬夜熬得眼圈一下子黑了；每次一讨论功课，马上急的眼睛红了，只担心这期末考试不及格，拖着哭腔说：“我还没有补考过呢！”我没话安慰，只能同情的看着她，一个学期五门课，一个月恶补起来是不可能的事情。考前两个星期，小妖女鬼鬼祟祟的扯着我去到图书馆外文书部，冬天的时候，图书馆这片地方冷如冰窖，没有人来。小妖女拉着我走到书架之间，看看两头，从怀抱的书里抽出来夹的一大沓子纸来，说：“嗳，这是去年考题……”我接过来，问：“你怎么弄来的？”小妖女说：“他们给我的。”他们，我猜是足球队，队长高我们一个年级。小妖女接着说：“求你，别给别人看了……”我说：“嗬，你下铺对考试分数很看重的，你不给她看？”小妖女哭着脸说：“我就是怕她太看重了啊！她做出答案来，肯定不给我看。”我呵呵笑，说：“哟，你怎么知道我做出来就能给你看啊？”小妖女呆了一下儿，说：“我就是知道。”终于不放心，追问：“你给我看的吧？”我点点头，忍不住教育她：“你何必呢，平时花点儿时间念书，哪用这会儿这么着急。”小妖女使劲儿点头，说：“我一定改，一定改。”这次期末考试就这样儿被她背熟了上学期考试卷子混过去了。下学期开始，她又跟足球队的人呼啸来去，课堂上仍旧见不到她的影子。
一般这样一大群人开始的圈子都会越来越小，小妖女的这个圈子也不例外，到了大二下，在女生楼下等小妖女的人群越来越小，从半个足球队少到了只有三几个人。不久从消息灵通人士，隔壁女生那里听说小妖女跟足球队长每每出双入对，俨然男女朋友了。隔壁女生的男朋友住足球队长斜对门，经常跟他们混在一起，没有女朋友之前，属于足球队的外围人物。我跟隔壁女生聊起来，都觉得这两个人都是风头人物，十分般配。上学期学校大型演出上面，足球队长以猩红色大幕为背景，在一束聚光灯里，穿着桔黄色的马甲，浅蓝色牛仔裤耐克球鞋坐在高凳子上抱着吉他弹唱猫王名曲：love me tender， love me true……不知道迷倒多少小女生。他唱歌的时候，倒是深情款款看着小妖女的，我坐在小妖女旁边，觉得一颗心都要化掉了；小妖女脸孔红扑扑，眼睛水汪汪雾蒙蒙的，小白牙咬着鲜红的嘴唇，幸福的笑意盎然。我跟隔壁女生不知道说起过这个场面多少遍了，都觉得这个才是真的学校浪漫，那些坐在食堂里面穿过饭盆互相深情对望的简直不配叫谈恋爱。
我没有想到的是小妖女这么风光，居然也有求不得的烦恼。这天晚上宿舍里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小妖女坐在床上洗脚，我已经爬上我的铺钻进被窝里面跟她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半夜睡前，人心情放松，我开她玩笑评她跟足球队长为本校最浪漫一对。小妖女照例大笑一声，说：“你就喜欢寻我开心！” 接着只听她幽幽的一声叹息，我马上脑袋钻出床帘儿，只见小妖女表情忧伤，对着跳动烛光出神，长长的睫毛在她脸颊上投下重重阴影。我问她：“哎，怎么啦？”小妖女勉强冲我一笑，说：“没什么。”我才不信，追问：“你跟他吵架了。”小妖女说：“嗯，没有，也不算吧。咳，理他哪。”我越发不信，趴在床沿儿上，说：“到底怎么了？”小妖女说：“嗳，真的没什么，就是心里有点儿难受。”我躺回枕头上，以为她周期性情绪低落，过了一会儿，只听她幽幽的说道：“他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很疑惑，想足球队长不是就比我们高一级么，怎么就毕业了？一时恍惚只以为自己记错了年级。探出头来问她：“谁要毕业了？”小妖女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说：“阿刘他们。”我说：“谁？”小妖女垂下眼睛，说：“阿刘啊---，你认识他的！”我想了想，恍然说：“你是说网眼儿背心啊？”小妖女不高兴，说：“你这个人！哼！”起身端起脚盆到水去了。我翻回到枕头上，心里感叹说怎么她喜欢他啊！阿刘也是本校足球队的，是我们系高两年级的师兄。第一次看见他他穿了一件儿鱼网一样的背心露面，据说是因为日前给开水烫伤，需要保护。这个人按说也算高大英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让人恶心。隔壁女生分析说是因为他脸上老带点沾了谁小便宜的得意劲儿，我却觉得是因为他眼神看上去就象在算计谁。我们这么推测他的原因就是他屡屡敲好朋友墙角，抢别人女朋友的劣迹。网眼背心跟足球队长自然也是好朋友，我想幸亏网眼背心现在有个女朋友，不然看小妖女这架势足球队长真悬。不一会儿，门嘭的一声响，小妖女回来了，气哼哼吹了蜡烛上床。我哄她说：“哎，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小妖女睡不着觉时候，经常大声要求说：“你们谁给我讲个故事吧！”我们宿舍于是开故事会到深夜。小妖女呜哝说：“不要听！”不多久，我听见她细细的抽泣声，想：她还真是喜欢他啊！问她说：“哎，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啊？”小妖女说：“好，好久了。”我提醒她说：“可是他一直有女朋友啊。”小妖女伤心欲绝的应道：“是啊，他一直都有女朋友啊！”我想了半天，没话好说，于是说：“足球队长比他强多了！”小妖女半天没有答应，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开始絮絮的唠叨她怎么喜欢上网眼背心的，我就在她细语声中入了梦乡。
所以当消息传来说小妖女跟足球队长闹掰了，我还很镇静，想网眼背心终于又敲掉了一个朋友的女朋友，心里越发鄙视网眼背心。下了大课，往食堂去的路上却听隔壁女生报告细节说他们两个为了芝麻大一点儿小事儿吵起来了，男生宿舍半条楼道都塞满了人观礼，足球队长放下狠话说再也不见，小妖女哭着跑了。正说着话，只见食堂前面的十字路口人流速度明显减慢，人人侧目马路中心。我们过去，只见小妖女站在马路当中，泪水涟涟，呆望着前面马路，马路上有个骑山地车的背影，当然是足球队长。我十分不忍，拜托隔壁女生进食堂会完男朋友给我们带点儿饭上来，拉着小妖女回了宿舍。小妖女泪水穿珠子般连绵不绝掉下来，停都停不住。鼻头眼睛都红肿起来，看着十分可怜。我给她到杯水，看看窗外阳光明媚，劝她说：“别哭了。”小妖女抽抽鼻子，点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心想唉，其实她还是更加喜欢足球队长啊。这次大吵之后几个星期，小妖女重新跟我们泡在一起，每天乖乖的上课下课复习功课。这一天下午我们吃完了饭出宿舍楼去上晚自习。刚走下楼，正好碰见隔壁女生的男朋友过来，跟我们打了个招呼，一连怜惜的跟小妖女说：“哎，他们都在门口馆子吃饭呢，你不去啊？”我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原来足球队这个月去参加联赛，不在学校里，学校空气都沉闷很多。隔壁女生的男朋友说：“上星期四，星期五吧。”我点头，同情的看了看小妖女，足球队长回来都一个星期了都没有来找她。我们冲他点点头，继续往教室走。走出去没有五十米，小妖女突然抬头说：“我要去找他。”我说：“别去！”小妖女坚决的摇头，毅然决然的走了。那天晚上她回来的很晚，第二天楼下又有人等她，只有足球队长一个人。我和隔壁女生事后分析，推断道她们两个这才真的好起来。
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合欢花开的时候，校园里又充满了一年一度的伤感离别气氛。足球队长这年毕业，小妖女自然是天天陪着他吃毕业饭，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所以这一天，我回到宿舍，居然看见小妖女靠在窗台上出神，很是诧异，问她：“你怎么在？”小妖女憨憨一笑，说：“我住这里啊。”我翻翻眼珠，说：“今天不用陪人吃饭麽？”小妖女哼哼唧唧一声，我也没听清楚，忙忙叨叨把书包装满，马上要赶去教室晚自习。出门时提醒她说：“过几天要考试了啊，你可别忙忘了。”小妖女慢慢转过头来，说：“你对我真好。”说到好字儿，尾音发颤，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我心里好笑，想人家足球队长也就是毕业而已，工作都在本市，又不是去到天涯海角，再也见不到了。于是一手拉着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安慰她说：“别伤心了，足球队长又不是发配充军…”小妖女哧的一声笑，我跟她招呼说：“我走了啊。”小妖女却哎了一声，我停下脚，等她说话，她迟疑半天，终于说道：“嗯，我不久可能会有很大的变化，你，不会讨厌我吧？”我莫名其妙，却见小妖女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的恳切的望着我等我回答，赶紧说到：“不会，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给你抄试验报告，给你抄作业，啊，还有什么，总之你需要抄什么，我就给你抄什么。”小妖女又是哧的一笑，眼睛里千言万语的感动的看着我。我着急去占座位，虽然奇怪，还是马上拉上门就走了。接下来几天，小妖女照旧宿舍里不见影子。这样，当本校著名传奇事件发生的时候，主角小妖女却缺席不在宿舍里。
这天很热，我闭着眼睛躺了好久，听窗户外面唏唏梭梭夜里的声音，终于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突然寂静的夜空里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喊小妖女，一声一声撕心裂肺，效果直追欲望号街车里马龙白兰度高喊斯黛拉。我一个机灵坐了起来，爬下床，住下铺的几个早就趴在窗台上看，扭头说：“象不象足球队长？”我探头看了看，只见楼下街灯下有几条人影，一个人仰脸儿对着我们窗户，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拉他。我和隔壁女生两个好事之徒下楼去看，我们两个走到一楼，喊小妖女的声音已经停下来了，夜里静悄悄的，我却觉得女生楼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毕业期间，大门锁的不那么严，我们刚一出楼门，就看见隔壁女生的男朋友。他看见我们，十分局促，看看我们，又看看抱头蹲在丁香花下面的一团人影。隔壁女生迎上去跟男朋友低声讲话，丁香花旁边还站了一个一样表情局促的男生，眼睛四处看，手脚没处放，是足球队的。这时候，门前小路拐进来两个学校保安，我和足球队的一起迎上去，解释说有急事儿找人，已经找到了，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两个保安显然不信，看看周围很平静，也就走了。隔壁女生的男朋友把丁香花下面那团人影给架了起来，足球队的赶紧过去搭手，几个人踉跄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觉得酒气扑鼻，街灯下看清楚原来给架在中间儿的真的是足球队长，平日里那么风光，这会儿就只剩下可怜了。隔壁女生跟我冷冷说道：“网眼背心终于又敲走了别人的女朋友了！”我怔了一下儿，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就告诉隔壁女生小妖女前几天莫名其妙一番话，解释说小妖女其实喜欢网眼背心很久了；隔壁女生也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他不是就为了回来蹭饭吃的啊！”一边告诉我说网眼背心前几个月在我们学校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他女朋友把他给甩了哄出来了，这个把月一直跟足球队长吃毕业饭。我听的心里堵，说：“吃人家的饭，还抢人家的女朋友，什么人哪！”隔壁女生感慨道：“她怎么喜欢他啊！”我跟着感慨：“还喜欢了很久哪！”我们两个人齐齐叹息，回屋睡觉。
再见到小妖女的时候，她鼻头眼睛都通红，不知道哭过多久了。可怜兮兮的模样，不象她甩了别人，倒象别人抛弃了她。我想到她的新任男朋友心里发闷，不想跟她说话。她也不说话，粘着我，我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时近中午，我拎起暖瓶去打水，摸过去几个壶都是满的，隔壁女生对小妖女的评价此时在耳边响起：“这孩子啊，打根儿上，是个纯洁的好孩子。”我心软了，想了半天，还是没话好说，终于跟她说：“今天晚上跟不跟我们去图书馆？”小妖女的眼泪马上扑簌簌掉下来，哽咽着说：“我，真的…喜欢他，喜欢好、好久了。”我想起当年她当年那么绝决的去找足球队长的背影，没说话。停了半天，问她：“去不去图书馆啊？我帮你占个座儿，真的要考试了啊。” 小妖女点头说好。
接下来的一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合欢花开，这次就轮到我们毕业了。这时候我才明白足球队长去年的心情，----大学毕业，这么一个好日子过完了的仪式，再丢掉女朋友，打击实在太大，人难免失控。最后这一个月，小妖女天天跟我们泡在一起醉生梦死，网眼背心到了下午过来，时常跟小妖女一起吃毕业饭，饭桌上做恩爱情侣样，看的人恶心。隔壁女生跟我不止一次牢骚说：“他算干嘛来的！”这天下午，我们几个在楼下等人，只见小妖女跟网眼背心一起过来。我跟隔壁女生对看了一眼，我别过头去，忍住了没说话。隔壁女生比较直白，把小妖女拉到一边儿，问：“他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吧？”小妖女摇头，说：“他就是送我过来。”隔壁女生说：“那最好。”到了饭馆，我明白她那句“那最好”什么意思了，足球队长赫然坐在隔壁女生的男朋友旁边。小妖女看见他一下子挪不动脚步，足球队长也深深的看着小妖女，那眼神儿说不出什么意思。我拉着小妖女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坐下来，心说：都把人给甩了，还招惹他干嘛。两箱啤酒之后，伤感情绪达到高峰，小妖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我肩膀上痛哭。足球队长这时候过来，小妖女泪眼迷蒙的看着他，他红着眼圈看着小妖女，良久，终于一句话没说揉揉小妖女的头发，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悲从中来，狠狠的为这没成的一对儿哭了一场。
毕业之后，小妖女去网眼背心工作的公司当秘书。过了几个月，我有一次居然在大街上看见她从一个店里出来，指挥着几个人把几个纸箱装进记程车里，依稀是当年指挥足球队的人放她的行李的气派。最后她靠在半开的车门上跟一个穿浅蓝色衬衫，貌似小头头的人言笑甚欢。那个人看得出来是职业人士，表情严肃，对小妖女却是十分友善。不一会儿两个人挥手道别，我赶紧冲过去，大叫小妖女。小妖女从车里探出头来，看见是我，眉开眼笑的钻出车来。我问她跑到这边儿来干吗？她指指车后坐的大箱子，说：“我现在是我们公司的计算机部门骨干。”我大笑，说：“你？不会吧！”小妖女笑嘻嘻的说：“他们别人知道的还不如我多呢。”我想了想，忍不住发感慨说：“网眼背心也真能替公司省钱，女朋友又兼秘书，又兼计算机部的。他还挺会人尽其用。”小妖女脸色阴沉下来，低声说：“我换了个公司。”我说：“啊？”小妖女大眼睛里闪过阴影，说：“那个公司，是他的前女朋友的什么人开的。他的前女朋友不知道怎么又回去工作了……”话还没有说完，司机不耐烦了，使劲按喇叭。小妖女赶紧上车走了。
之后不久，我出国继续读书，小妖女则当上了大公司的小白领，偶尔溜到公司地下室，偷偷盗用公司网线给我打电话。我就这样儿听到了她结婚的消息。电话那头，她说：“我要结婚了。”我说：“恭喜恭喜，新郎是谁？”她迟疑一下儿，说：“阿刘。”我说：“啊，”心想，她终于还是嫁给他了。小妖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你知道，我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啊。”我说：“我知道。恭喜。”又过了一年，收到小妖女的信，随信付了一张照片儿，小妖女头发剪得短短的，怀里抱着个裹成粽子似的婴儿微笑，笑容满足安详。我看着着张照片，想，小妖女的妖女生涯就此结束了，也不知道十几年后小小妖女能不能继承这个事业。
the end
高度近视的漂亮姑娘容易惹事儿。有一次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功课写作业，高等数学不是小妖女喜欢的科目，她拖着下巴茫茫然发呆，等我们写完作业一起去食堂吃饭。我正在埋头算数的时候，只觉得身边有个影子呼得一下子过来，我抬头，只见一个灰色的背影匆匆的从我们课桌边掠过，小妖女一脸疑惑的捧着一张纸，我问她：“什么呀？”她摇摇头，摸出眼镜来戴上看那张纸，一看之下，脸刷得就红了。我追问：“怎么了？”她没回答，把那张纸递给我，我接过来看，只见一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儿，大意是此男生接受小妖女对他的爱意。我忍不住呵呵笑，轻声问她：“你什么时候对谁表示爱意了？”小妖女摘下眼镜，摆出一幅天知道的表情。我们收拾好东西往外走，看见一个男生在书架后面探头探脑，我们走过，他跟了上来，一路默默地出了图书馆。到了图书馆门口，灰衣男生终于跟我们打招呼道：“这位同学……”小妖女面对灰衣男，应道：“这位同学，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在看您。”我恍然大悟，原来她那一双水汪汪的高度近视眼看着灰衣男，看得灰衣男意乱神迷。灰衣男显然不信，继续追问小妖女尊姓大名，哪个年级什么系。小妖女自然不肯透露，只是说：“这位同学，实在对不起您了，我们要去吃饭了！”说着，扯着我撒腿就跑。我们显然低估了灰衣男的韧性，刚刚在食堂里找了张桌子坐下，勺子还没有伸进饭盆，灰衣男就坐到了小妖女的旁边儿，坚持说不可能，小妖女看他的眼光含情脉脉，胜过千言万语。我把脸埋在饭盆里，忍笑忍得辛苦。小妖女的妖女脾气终于爆发，她一双水汪汪的近视眼看定灰衣男，说：“这位同学，我是600度大近视，现在这个距离，我根本看不清楚我前面是个大活人还是个树桩子或者是驴是马是猪是狗，我的眼睛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干别的，您千万不要误会。我什么意思都没有！”灰衣男脸涨得通红，垂头丧气无语离去。小妖女倒有些不忍心，悄悄问我说：“是不是太厉害了？”我安慰她说：“还好还好，你不这么厉害，他且缠着你呢。”
大学二年级，小妖女完成了从漂亮小姑娘到小妖女的转变。九月份开学那一天，我回到了宿舍，把空了一个假期的床擦干净被褥铺好，站在门口根隔壁女生聊天儿。正说得高兴，突然听见咯噔噔皮鞋响，小妖女大声叫道：“我回来啦！”我探头往楼道口看，吃了一惊。小妖女一头又粗又黑又多的头发烫成了大卷儿，曲曲弯弯的垂了一肩膀，更趁的她唇红齿白，穿一条大花掐腰大摆的小连衣裙，脚上一双鲜艳的红色高跟凉鞋。俗是真俗，艳丽也是真艳丽。她一下子扑进门，气喘吁吁又喊了一嗓子：“我胡汉三回来啦！”我哈哈笑，说：“你跟哪儿学的？胡汉三回来了！”看她轻飘飘空着两只手，问她：“你行李呢？”小妖女嘻嘻笑，说：“我哥们儿帮我拿着呢。”我忍不住使劲儿盯着她看，问道：“真的，你跟谁学的？什么时候会说哥儿们了？”小妖女在大学一年级是个纯文学女青年，刚见面的时候说话口气很像从红楼梦里走出来的人。小妖女脸孔微微一红，避重就轻，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说话间，听见外面扰攘声，我们趴在楼梯上往下看，看见几个脑袋蹿上来，门房大妈举着手跟在后面，一路嚷嚷说：“哎，你们不能上去，这是女生楼！”说话间，一行六七个高壮男生已经到了我们眼前，我就觉得眼前面突然起了一堵墙，往后退了一步。小妖女迎上去，说：“我的屋子是这间。”说着领着几个人进了我们宿舍，这个人手里大包小包的，挨挨挤挤侧着身从我旁边挤了过去。我跟隔壁女生对望一眼，只见门房大妈喘吁吁追了上来，我赶紧迎上去，说：“您慢点儿走，小心脚下滑----我刚洗了衣服挂起来，地上都是水。”大妈放慢了步子，说：“唉，真不象话呀！那么多人，乌拉拉就涌进来了，我跟他们说话，都不理我！”我赶紧说：“您别生气，他们拎着行李呢，一口气儿就跑上来了。”正说着，小妖女出来，甜甜叫道：“阿姨，进来坐。”拉着门房大妈进了我们屋。我靠在隔壁门上，隔壁女生探头出来悄悄说：“足球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兴奋，掩着嘴忍住笑，说：“真的？”这时候，呼啦啦一群人从我们屋出来了，为首一人一个盖儿头，一口烂牙，果然是上学期出尽风头的本校足球队长。小妖女花蝴蝶似的跟在后面，跟门房大妈说说笑笑得好象久别重逢的亲人。走过我身边时，小妖女拉一下儿我的手，轻轻说：“我出去跟他们玩儿了。”我严肃的说：“好自为之。”小妖女白我一眼，走了。
小妖女的妖女生涯就这样热热闹闹的开始了，她什么时候，怎么跟足球队混在一起都不可考，只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天天跟他们泡在一起。我们学校足球队小有名气，队员个个人高马大，走路虎虎生风，跟同校驼背缩头走路的男生简直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小妖女跟他们一起的时候，总打扮得大红大绿，好像花蝴蝶一样。一群人衣着光鲜，在校园里呼啸来去，大有笑傲江湖的意思。小妖女开始逃课，原来天天跟我们老老实实上课复习功课写作业，现在每个星期只上几节没法逃的实验课，我不幸跟她同组，所有实验室既不能指望小妖女动手，还得提供实验报告供小妖女抄袭。我倒没有抱怨，因为小妖女可爱。她回宿舍的时候大多已经熄灯，我们点着蜡烛吃夜宵洗脸洗脚，或者已经躺在床上拉起帘子聊天儿讲故事，她花蝴蝶似的翩翩回到宿舍，我们屋不像多了一个人，倒像多了个上蹿下跳的说话盒子。平淡的学校生活因为小妖女有那么一点儿传奇色彩。小妖女还有个好处就是她挺会私情小意的体贴人，她早晨起得早，去食堂帮我们买紧俏早餐如豆包油饼豆浆；她在宿舍的时候，我们屋的热水壶总是有水。值得说的是她自己去打水，并没有指使男生。我跟隔壁女生聊天说起来，一致认为这说明小妖女照隔壁女生形容的‘打根儿上’是个纯洁的孩子。
转眼期末到了，小妖女慌了，这个学期她就没怎么上课，考试前一个月天天跟我们泡在一起，跑教室图书馆，熬夜熬得眼圈一下子黑了；每次一讨论功课，马上急的眼睛红了，只担心这期末考试不及格，拖着哭腔说：“我还没有补考过呢！”我没话安慰，只能同情的看着她，一个学期五门课，一个月恶补起来是不可能的事情。考前两个星期，小妖女鬼鬼祟祟的扯着我去到图书馆外文书部，冬天的时候，图书馆这片地方冷如冰窖，没有人来。小妖女拉着我走到书架之间，看看两头，从怀抱的书里抽出来夹的一大沓子纸来，说：“嗳，这是去年考题……”我接过来，问：“你怎么弄来的？”小妖女说：“他们给我的。”他们，我猜是足球队，队长高我们一个年级。小妖女接着说：“求你，别给别人看了……”我说：“嗬，你下铺对考试分数很看重的，你不给她看？”小妖女哭着脸说：“我就是怕她太看重了啊！她做出答案来，肯定不给我看。”我呵呵笑，说：“哟，你怎么知道我做出来就能给你看啊？”小妖女呆了一下儿，说：“我就是知道。”终于不放心，追问：“你给我看的吧？”我点点头，忍不住教育她：“你何必呢，平时花点儿时间念书，哪用这会儿这么着急。”小妖女使劲儿点头，说：“我一定改，一定改。”这次期末考试就这样儿被她背熟了上学期考试卷子混过去了。下学期开始，她又跟足球队的人呼啸来去，课堂上仍旧见不到她的影子。
一般这样一大群人开始的圈子都会越来越小，小妖女的这个圈子也不例外，到了大二下，在女生楼下等小妖女的人群越来越小，从半个足球队少到了只有三几个人。不久从消息灵通人士，隔壁女生那里听说小妖女跟足球队长每每出双入对，俨然男女朋友了。隔壁女生的男朋友住足球队长斜对门，经常跟他们混在一起，没有女朋友之前，属于足球队的外围人物。我跟隔壁女生聊起来，都觉得这两个人都是风头人物，十分般配。上学期学校大型演出上面，足球队长以猩红色大幕为背景，在一束聚光灯里，穿着桔黄色的马甲，浅蓝色牛仔裤耐克球鞋坐在高凳子上抱着吉他弹唱猫王名曲：love me tender， love me true……不知道迷倒多少小女生。他唱歌的时候，倒是深情款款看着小妖女的，我坐在小妖女旁边，觉得一颗心都要化掉了；小妖女脸孔红扑扑，眼睛水汪汪雾蒙蒙的，小白牙咬着鲜红的嘴唇，幸福的笑意盎然。我跟隔壁女生不知道说起过这个场面多少遍了，都觉得这个才是真的学校浪漫，那些坐在食堂里面穿过饭盆互相深情对望的简直不配叫谈恋爱。
我没有想到的是小妖女这么风光，居然也有求不得的烦恼。这天晚上宿舍里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小妖女坐在床上洗脚，我已经爬上我的铺钻进被窝里面跟她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半夜睡前，人心情放松，我开她玩笑评她跟足球队长为本校最浪漫一对。小妖女照例大笑一声，说：“你就喜欢寻我开心！” 接着只听她幽幽的一声叹息，我马上脑袋钻出床帘儿，只见小妖女表情忧伤，对着跳动烛光出神，长长的睫毛在她脸颊上投下重重阴影。我问她：“哎，怎么啦？”小妖女勉强冲我一笑，说：“没什么。”我才不信，追问：“你跟他吵架了。”小妖女说：“嗯，没有，也不算吧。咳，理他哪。”我越发不信，趴在床沿儿上，说：“到底怎么了？”小妖女说：“嗳，真的没什么，就是心里有点儿难受。”我躺回枕头上，以为她周期性情绪低落，过了一会儿，只听她幽幽的说道：“他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很疑惑，想足球队长不是就比我们高一级么，怎么就毕业了？一时恍惚只以为自己记错了年级。探出头来问她：“谁要毕业了？”小妖女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说：“阿刘他们。”我说：“谁？”小妖女垂下眼睛，说：“阿刘啊---，你认识他的！”我想了想，恍然说：“你是说网眼儿背心啊？”小妖女不高兴，说：“你这个人！哼！”起身端起脚盆到水去了。我翻回到枕头上，心里感叹说怎么她喜欢他啊！阿刘也是本校足球队的，是我们系高两年级的师兄。第一次看见他他穿了一件儿鱼网一样的背心露面，据说是因为日前给开水烫伤，需要保护。这个人按说也算高大英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让人恶心。隔壁女生分析说是因为他脸上老带点沾了谁小便宜的得意劲儿，我却觉得是因为他眼神看上去就象在算计谁。我们这么推测他的原因就是他屡屡敲好朋友墙角，抢别人女朋友的劣迹。网眼背心跟足球队长自然也是好朋友，我想幸亏网眼背心现在有个女朋友，不然看小妖女这架势足球队长真悬。不一会儿，门嘭的一声响，小妖女回来了，气哼哼吹了蜡烛上床。我哄她说：“哎，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小妖女睡不着觉时候，经常大声要求说：“你们谁给我讲个故事吧！”我们宿舍于是开故事会到深夜。小妖女呜哝说：“不要听！”不多久，我听见她细细的抽泣声，想：她还真是喜欢他啊！问她说：“哎，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啊？”小妖女说：“好，好久了。”我提醒她说：“可是他一直有女朋友啊。”小妖女伤心欲绝的应道：“是啊，他一直都有女朋友啊！”我想了半天，没话好说，于是说：“足球队长比他强多了！”小妖女半天没有答应，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开始絮絮的唠叨她怎么喜欢上网眼背心的，我就在她细语声中入了梦乡。
所以当消息传来说小妖女跟足球队长闹掰了，我还很镇静，想网眼背心终于又敲掉了一个朋友的女朋友，心里越发鄙视网眼背心。下了大课，往食堂去的路上却听隔壁女生报告细节说他们两个为了芝麻大一点儿小事儿吵起来了，男生宿舍半条楼道都塞满了人观礼，足球队长放下狠话说再也不见，小妖女哭着跑了。正说着话，只见食堂前面的十字路口人流速度明显减慢，人人侧目马路中心。我们过去，只见小妖女站在马路当中，泪水涟涟，呆望着前面马路，马路上有个骑山地车的背影，当然是足球队长。我十分不忍，拜托隔壁女生进食堂会完男朋友给我们带点儿饭上来，拉着小妖女回了宿舍。小妖女泪水穿珠子般连绵不绝掉下来，停都停不住。鼻头眼睛都红肿起来，看着十分可怜。我给她到杯水，看看窗外阳光明媚，劝她说：“别哭了。”小妖女抽抽鼻子，点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心想唉，其实她还是更加喜欢足球队长啊。这次大吵之后几个星期，小妖女重新跟我们泡在一起，每天乖乖的上课下课复习功课。这一天下午我们吃完了饭出宿舍楼去上晚自习。刚走下楼，正好碰见隔壁女生的男朋友过来，跟我们打了个招呼，一连怜惜的跟小妖女说：“哎，他们都在门口馆子吃饭呢，你不去啊？”我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原来足球队这个月去参加联赛，不在学校里，学校空气都沉闷很多。隔壁女生的男朋友说：“上星期四，星期五吧。”我点头，同情的看了看小妖女，足球队长回来都一个星期了都没有来找她。我们冲他点点头，继续往教室走。走出去没有五十米，小妖女突然抬头说：“我要去找他。”我说：“别去！”小妖女坚决的摇头，毅然决然的走了。那天晚上她回来的很晚，第二天楼下又有人等她，只有足球队长一个人。我和隔壁女生事后分析，推断道她们两个这才真的好起来。
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合欢花开的时候，校园里又充满了一年一度的伤感离别气氛。足球队长这年毕业，小妖女自然是天天陪着他吃毕业饭，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所以这一天，我回到宿舍，居然看见小妖女靠在窗台上出神，很是诧异，问她：“你怎么在？”小妖女憨憨一笑，说：“我住这里啊。”我翻翻眼珠，说：“今天不用陪人吃饭麽？”小妖女哼哼唧唧一声，我也没听清楚，忙忙叨叨把书包装满，马上要赶去教室晚自习。出门时提醒她说：“过几天要考试了啊，你可别忙忘了。”小妖女慢慢转过头来，说：“你对我真好。”说到好字儿，尾音发颤，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我心里好笑，想人家足球队长也就是毕业而已，工作都在本市，又不是去到天涯海角，再也见不到了。于是一手拉着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安慰她说：“别伤心了，足球队长又不是发配充军…”小妖女哧的一声笑，我跟她招呼说：“我走了啊。”小妖女却哎了一声，我停下脚，等她说话，她迟疑半天，终于说道：“嗯，我不久可能会有很大的变化，你，不会讨厌我吧？”我莫名其妙，却见小妖女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的恳切的望着我等我回答，赶紧说到：“不会，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给你抄试验报告，给你抄作业，啊，还有什么，总之你需要抄什么，我就给你抄什么。”小妖女又是哧的一笑，眼睛里千言万语的感动的看着我。我着急去占座位，虽然奇怪，还是马上拉上门就走了。接下来几天，小妖女照旧宿舍里不见影子。这样，当本校著名传奇事件发生的时候，主角小妖女却缺席不在宿舍里。
这天很热，我闭着眼睛躺了好久，听窗户外面唏唏梭梭夜里的声音，终于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突然寂静的夜空里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喊小妖女，一声一声撕心裂肺，效果直追欲望号街车里马龙白兰度高喊斯黛拉。我一个机灵坐了起来，爬下床，住下铺的几个早就趴在窗台上看，扭头说：“象不象足球队长？”我探头看了看，只见楼下街灯下有几条人影，一个人仰脸儿对着我们窗户，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拉他。我和隔壁女生两个好事之徒下楼去看，我们两个走到一楼，喊小妖女的声音已经停下来了，夜里静悄悄的，我却觉得女生楼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毕业期间，大门锁的不那么严，我们刚一出楼门，就看见隔壁女生的男朋友。他看见我们，十分局促，看看我们，又看看抱头蹲在丁香花下面的一团人影。隔壁女生迎上去跟男朋友低声讲话，丁香花旁边还站了一个一样表情局促的男生，眼睛四处看，手脚没处放，是足球队的。这时候，门前小路拐进来两个学校保安，我和足球队的一起迎上去，解释说有急事儿找人，已经找到了，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两个保安显然不信，看看周围很平静，也就走了。隔壁女生的男朋友把丁香花下面那团人影给架了起来，足球队的赶紧过去搭手，几个人踉跄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觉得酒气扑鼻，街灯下看清楚原来给架在中间儿的真的是足球队长，平日里那么风光，这会儿就只剩下可怜了。隔壁女生跟我冷冷说道：“网眼背心终于又敲走了别人的女朋友了！”我怔了一下儿，随即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就告诉隔壁女生小妖女前几天莫名其妙一番话，解释说小妖女其实喜欢网眼背心很久了；隔壁女生也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他不是就为了回来蹭饭吃的啊！”一边告诉我说网眼背心前几个月在我们学校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他女朋友把他给甩了哄出来了，这个把月一直跟足球队长吃毕业饭。我听的心里堵，说：“吃人家的饭，还抢人家的女朋友，什么人哪！”隔壁女生感慨道：“她怎么喜欢他啊！”我跟着感慨：“还喜欢了很久哪！”我们两个人齐齐叹息，回屋睡觉。
再见到小妖女的时候，她鼻头眼睛都通红，不知道哭过多久了。可怜兮兮的模样，不象她甩了别人，倒象别人抛弃了她。我想到她的新任男朋友心里发闷，不想跟她说话。她也不说话，粘着我，我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时近中午，我拎起暖瓶去打水，摸过去几个壶都是满的，隔壁女生对小妖女的评价此时在耳边响起：“这孩子啊，打根儿上，是个纯洁的好孩子。”我心软了，想了半天，还是没话好说，终于跟她说：“今天晚上跟不跟我们去图书馆？”小妖女的眼泪马上扑簌簌掉下来，哽咽着说：“我，真的…喜欢他，喜欢好、好久了。”我想起当年她当年那么绝决的去找足球队长的背影，没说话。停了半天，问她：“去不去图书馆啊？我帮你占个座儿，真的要考试了啊。” 小妖女点头说好。
接下来的一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合欢花开，这次就轮到我们毕业了。这时候我才明白足球队长去年的心情，----大学毕业，这么一个好日子过完了的仪式，再丢掉女朋友，打击实在太大，人难免失控。最后这一个月，小妖女天天跟我们泡在一起醉生梦死，网眼背心到了下午过来，时常跟小妖女一起吃毕业饭，饭桌上做恩爱情侣样，看的人恶心。隔壁女生跟我不止一次牢骚说：“他算干嘛来的！”这天下午，我们几个在楼下等人，只见小妖女跟网眼背心一起过来。我跟隔壁女生对看了一眼，我别过头去，忍住了没说话。隔壁女生比较直白，把小妖女拉到一边儿，问：“他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吧？”小妖女摇头，说：“他就是送我过来。”隔壁女生说：“那最好。”到了饭馆，我明白她那句“那最好”什么意思了，足球队长赫然坐在隔壁女生的男朋友旁边。小妖女看见他一下子挪不动脚步，足球队长也深深的看着小妖女，那眼神儿说不出什么意思。我拉着小妖女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坐下来，心说：都把人给甩了，还招惹他干嘛。两箱啤酒之后，伤感情绪达到高峰，小妖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我肩膀上痛哭。足球队长这时候过来，小妖女泪眼迷蒙的看着他，他红着眼圈看着小妖女，良久，终于一句话没说揉揉小妖女的头发，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悲从中来，狠狠的为这没成的一对儿哭了一场。
毕业之后，小妖女去网眼背心工作的公司当秘书。过了几个月，我有一次居然在大街上看见她从一个店里出来，指挥着几个人把几个纸箱装进记程车里，依稀是当年指挥足球队的人放她的行李的气派。最后她靠在半开的车门上跟一个穿浅蓝色衬衫，貌似小头头的人言笑甚欢。那个人看得出来是职业人士，表情严肃，对小妖女却是十分友善。不一会儿两个人挥手道别，我赶紧冲过去，大叫小妖女。小妖女从车里探出头来，看见是我，眉开眼笑的钻出车来。我问她跑到这边儿来干吗？她指指车后坐的大箱子，说：“我现在是我们公司的计算机部门骨干。”我大笑，说：“你？不会吧！”小妖女笑嘻嘻的说：“他们别人知道的还不如我多呢。”我想了想，忍不住发感慨说：“网眼背心也真能替公司省钱，女朋友又兼秘书，又兼计算机部的。他还挺会人尽其用。”小妖女脸色阴沉下来，低声说：“我换了个公司。”我说：“啊？”小妖女大眼睛里闪过阴影，说：“那个公司，是他的前女朋友的什么人开的。他的前女朋友不知道怎么又回去工作了……”话还没有说完，司机不耐烦了，使劲按喇叭。小妖女赶紧上车走了。
之后不久，我出国继续读书，小妖女则当上了大公司的小白领，偶尔溜到公司地下室，偷偷盗用公司网线给我打电话。我就这样儿听到了她结婚的消息。电话那头，她说：“我要结婚了。”我说：“恭喜恭喜，新郎是谁？”她迟疑一下儿，说：“阿刘。”我说：“啊，”心想，她终于还是嫁给他了。小妖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你知道，我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啊。”我说：“我知道。恭喜。”又过了一年，收到小妖女的信，随信付了一张照片儿，小妖女头发剪得短短的，怀里抱着个裹成粽子似的婴儿微笑，笑容满足安详。我看着着张照片，想，小妖女的妖女生涯就此结束了，也不知道十几年后小小妖女能不能继承这个事业。
the end
看来每人身边都有个小妖女这话真对。
上大学的时候，特别希望跟ex成天黏在一起吃饭上自习，象所有人一样，穿过饭盆互相深情对望，占座自习考托考G，可惜他不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