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迷案
Posted: 2004-12-28 9:22
圣诞迷案
话说我们实验室赶在寒假里搬家。教授三十来年积攒起来的新旧破烂儿，拿得拿，扔得扔，塞进纸盒子，装上小推车，从六楼拖上七楼，七八个壮劳力生生搬了小一个礼拜，好歹算是落了定。各人在新实验室里支起摊子来，旧实验室里只剩下成堆的废物和半废物。新实验室里没有老板秘书的地盘儿，她要搬进一个单独的房间。新订的家具还没来，她只有坚守阵地，上半天班，在废物堆里接电话、办公。
圣诞节在星期六。学校正式假期是周四和周五，连上周末，一共四天。其实，礼拜一、二，大家就都很松懈了，一多半的人有出行的计划，这两天不过在实验室里晃晃。上周二，我在别的楼里预先约了实验仪器，一早就赶去开工。事先说好了，周三我多歇一天，圣诞节后再见了。
到了星期三，大雪封门，想上班也有困难了，从雪堆里挖车就够人喝一壶的。闲在家里，东摸摸西抠抠。查查email，零星三两个。卖仪器的销售员发来电子贺卡，系里的总管发邮件给全系人员，通知系办公室休假日程，附带一个报告，耸人听闻：昨天某某实验室被破门而入（break-in），丢失打印机一台，这是大楼里近几个月来的第五起打印机被盗案，请大家主意安全，切切。我定睛一看，不是我们旧实验室的房间号么！老板秘书办公室里一台旧激光打印机，借着搬家的机会，鸟枪换炮，新买了一台惠普“五合一”，等着搬好家再拆封，还装在纸盒里。搬家这一周，进进出出，一不留神没有锁门也是有的，大节下的，真是倒霉。
今天早上，法定是节后第一天上班。真正来上班的其实只有三分之一不到。我上楼来，先去旧实验室打探。赫然只见木头门的玻璃窗上，一角被砸开二十厘米见方一个洞，拿一个鼠标垫子堵着，歪歪斜斜贴了些胶带，固定在满是裂痕的玻璃上。看来不是一般的被盗，还真是“破门而入（break-in）”。不等我问，秘书滔滔开讲。
星期三早上，她按惯例不到七点就来上班。实验室里黑着灯，门上的玻璃窗有个大洞，用一张打印纸糊着。她拿钥匙进屋开灯，心里怦怦乱跳。头一件事是找锤子，可惜我们已经把工具箱搬去新实验室，她只在自己抽屉里翻出一个开信封的起子，一头尖尖的，握在手里壮胆。在实验室里转一圈，她发现除了一个打印机，别的什么也没丢。这个打印机，还不是那个没有开封的新玩意，而是那个接在计算机上的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旧东西---如今一百块美金也不值，本来就准备扔了的。新打印机和旧计算机，哪一样都比它值钱。联系到近几个月以来大楼里的连环打印机失窃案，这个贼到底意图何在？让人匪夷所思。
秘书接下来打了几通电话，先是联系大楼的保安，再叫学校的警察来备案，然后通知老板 ----可怜老头本来预备趁下雪休假了，被从被窝里拎起来，还得先从雪堆里刨车。
到底是系列案件，警察叔叔毫不敢掉以轻心，很快来了。现场稍微看看，马上问道，怎么玻璃上被砸了个大洞，可是地上光溜溜，连个渣儿都没有。大家这才起了疑心。秘书只有每天上午上半天班，老板头天晚上六点撤退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几个夜猫子研究生，有可能是目击证人，可是他们大概不到近午不会现身。警察叔叔打量着，一时半刻没有其它有意义的信息了，就戴上手套，把玻璃上贴着的打印纸小心取下，带回去取指纹（dust for finger-prints）。玻璃上的破洞，用了个旧鼠标垫堵上。秘书的叙述到此为止。
接下来，是老板的“口供”。等到中午时分，头天晚上走得晚的印度师弟终于翩然而至。他说头天晚上七点钟左右，他和另一个美国师妹下楼拿东西，确实发现门上有了这个洞，贴着打印纸，地上撒了一片玻璃碴儿。他们进屋找了一圈，没看出丢了什么。忿忿地嘟囔：这是实验室里哪位大侠，忘了带钥匙，脑子一热居然砸玻璃进去，脾气好大！哪怕是搬走了，也不至于这么毁坏公共财物嘛。他们俩人对着玻璃上那张打印纸研究了一会儿，一个字的留言也没有，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拿扫帚簸箕把地上的玻璃碴儿清理了就各自回家了。 美国师妹次日一早的飞机，南下佛罗里达家庭团聚。
老板赶紧问印度师弟：“那玻璃碴儿倒哪儿了？”
还好实验室施行垃圾分类（普通垃圾/回收纸张/生物毒性垃圾/尖利塑料玻璃制品/等等），印度师弟稍微一回忆，就在装尖利玻璃制品的垃圾桶里找到了那一堆玻璃碴儿。老板把警察叔叔又叫了来，把垃圾桶翻了个底儿掉，果真在某片玻璃碴儿上拣出一根红色服装纤维。虽然没有找到犯罪分子的血迹什么的，但纤维仍不失为恢恢铁证。
警察叔叔临走，问了印度师弟一个问题：“你和另外那个姑娘，有没有碰那张打印纸？”
印度师弟犹豫再三，仍然难于给出确定答案。
警察叔叔当场要把他带回局里，打指模。
老板想到，要是印度师弟碰了打印纸，那个美国师妹保不齐也留了指纹，而她已经人在佛罗里达的金色阳光里度假了。
警察叔叔这才松口，等他们先检查了打印纸再说，真需要印度师弟和美国师妹的指纹的话，就等新年以后来取证。这圣诞迷案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
听完了各执一词的叙述，我跟老板开玩笑，怂恿他赶紧买一套电视专栏《法医报告》的DVD，送给印度师弟好好补课，下次遇事先叫警察，起码别再破坏案件现场了。
印度师弟很委屈地乐了，幽幽来了一句：“想着有人手里攥着个锤子在楼里晃荡，真有点儿……”
我们面面相觑，脊背上一股寒气。
话说我们实验室赶在寒假里搬家。教授三十来年积攒起来的新旧破烂儿，拿得拿，扔得扔，塞进纸盒子，装上小推车，从六楼拖上七楼，七八个壮劳力生生搬了小一个礼拜，好歹算是落了定。各人在新实验室里支起摊子来，旧实验室里只剩下成堆的废物和半废物。新实验室里没有老板秘书的地盘儿，她要搬进一个单独的房间。新订的家具还没来，她只有坚守阵地，上半天班，在废物堆里接电话、办公。
圣诞节在星期六。学校正式假期是周四和周五，连上周末，一共四天。其实，礼拜一、二，大家就都很松懈了，一多半的人有出行的计划，这两天不过在实验室里晃晃。上周二，我在别的楼里预先约了实验仪器，一早就赶去开工。事先说好了，周三我多歇一天，圣诞节后再见了。
到了星期三，大雪封门，想上班也有困难了，从雪堆里挖车就够人喝一壶的。闲在家里，东摸摸西抠抠。查查email，零星三两个。卖仪器的销售员发来电子贺卡，系里的总管发邮件给全系人员，通知系办公室休假日程，附带一个报告，耸人听闻：昨天某某实验室被破门而入（break-in），丢失打印机一台，这是大楼里近几个月来的第五起打印机被盗案，请大家主意安全，切切。我定睛一看，不是我们旧实验室的房间号么！老板秘书办公室里一台旧激光打印机，借着搬家的机会，鸟枪换炮，新买了一台惠普“五合一”，等着搬好家再拆封，还装在纸盒里。搬家这一周，进进出出，一不留神没有锁门也是有的，大节下的，真是倒霉。
今天早上，法定是节后第一天上班。真正来上班的其实只有三分之一不到。我上楼来，先去旧实验室打探。赫然只见木头门的玻璃窗上，一角被砸开二十厘米见方一个洞，拿一个鼠标垫子堵着，歪歪斜斜贴了些胶带，固定在满是裂痕的玻璃上。看来不是一般的被盗，还真是“破门而入（break-in）”。不等我问，秘书滔滔开讲。
星期三早上，她按惯例不到七点就来上班。实验室里黑着灯，门上的玻璃窗有个大洞，用一张打印纸糊着。她拿钥匙进屋开灯，心里怦怦乱跳。头一件事是找锤子，可惜我们已经把工具箱搬去新实验室，她只在自己抽屉里翻出一个开信封的起子，一头尖尖的，握在手里壮胆。在实验室里转一圈，她发现除了一个打印机，别的什么也没丢。这个打印机，还不是那个没有开封的新玩意，而是那个接在计算机上的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旧东西---如今一百块美金也不值，本来就准备扔了的。新打印机和旧计算机，哪一样都比它值钱。联系到近几个月以来大楼里的连环打印机失窃案，这个贼到底意图何在？让人匪夷所思。
秘书接下来打了几通电话，先是联系大楼的保安，再叫学校的警察来备案，然后通知老板 ----可怜老头本来预备趁下雪休假了，被从被窝里拎起来，还得先从雪堆里刨车。
到底是系列案件，警察叔叔毫不敢掉以轻心，很快来了。现场稍微看看，马上问道，怎么玻璃上被砸了个大洞，可是地上光溜溜，连个渣儿都没有。大家这才起了疑心。秘书只有每天上午上半天班，老板头天晚上六点撤退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几个夜猫子研究生，有可能是目击证人，可是他们大概不到近午不会现身。警察叔叔打量着，一时半刻没有其它有意义的信息了，就戴上手套，把玻璃上贴着的打印纸小心取下，带回去取指纹（dust for finger-prints）。玻璃上的破洞，用了个旧鼠标垫堵上。秘书的叙述到此为止。
接下来，是老板的“口供”。等到中午时分，头天晚上走得晚的印度师弟终于翩然而至。他说头天晚上七点钟左右，他和另一个美国师妹下楼拿东西，确实发现门上有了这个洞，贴着打印纸，地上撒了一片玻璃碴儿。他们进屋找了一圈，没看出丢了什么。忿忿地嘟囔：这是实验室里哪位大侠，忘了带钥匙，脑子一热居然砸玻璃进去，脾气好大！哪怕是搬走了，也不至于这么毁坏公共财物嘛。他们俩人对着玻璃上那张打印纸研究了一会儿，一个字的留言也没有，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拿扫帚簸箕把地上的玻璃碴儿清理了就各自回家了。 美国师妹次日一早的飞机，南下佛罗里达家庭团聚。
老板赶紧问印度师弟：“那玻璃碴儿倒哪儿了？”
还好实验室施行垃圾分类（普通垃圾/回收纸张/生物毒性垃圾/尖利塑料玻璃制品/等等），印度师弟稍微一回忆，就在装尖利玻璃制品的垃圾桶里找到了那一堆玻璃碴儿。老板把警察叔叔又叫了来，把垃圾桶翻了个底儿掉，果真在某片玻璃碴儿上拣出一根红色服装纤维。虽然没有找到犯罪分子的血迹什么的，但纤维仍不失为恢恢铁证。
警察叔叔临走，问了印度师弟一个问题：“你和另外那个姑娘，有没有碰那张打印纸？”
印度师弟犹豫再三，仍然难于给出确定答案。
警察叔叔当场要把他带回局里，打指模。
老板想到，要是印度师弟碰了打印纸，那个美国师妹保不齐也留了指纹，而她已经人在佛罗里达的金色阳光里度假了。
警察叔叔这才松口，等他们先检查了打印纸再说，真需要印度师弟和美国师妹的指纹的话，就等新年以后来取证。这圣诞迷案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
听完了各执一词的叙述，我跟老板开玩笑，怂恿他赶紧买一套电视专栏《法医报告》的DVD，送给印度师弟好好补课，下次遇事先叫警察，起码别再破坏案件现场了。
印度师弟很委屈地乐了，幽幽来了一句：“想着有人手里攥着个锤子在楼里晃荡，真有点儿……”
我们面面相觑，脊背上一股寒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