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的两篇新文
Posted: 2017-11-02 6:00
我发现最近风向转了, 多年来幸福专家们孜孜不倦教导我们"幸福来自知足" , "不要攀比而应该向内心寻找满足", 最近的新潮流好象是"友谊带来幸福" "人际关系带来幸福"
幸福感源自内心?其实不然
https://cn.nytimes.com/opinion/20171031 ... er-people/
ZZ NYT 配偶应该成为你最好的朋友吗?
https://cn.nytstyle.com/style/20171101/ ... 1507826136
这种说法无处不在,以至于我们几乎对其充耳不闻。“你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米歇尔·奥巴马(Michelle Obama)在庆祝她与贝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结婚25周年的Instagram帖子中向其吐露衷肠。
它常常出现在颁奖典礼上,比如贾斯汀·汀布莱克(Justin Timberlake)不久前就表示,“我要感谢我最好的朋友,我心爱的合作者,我的妻子杰西卡(Jessica)。”它常常出现在指南类网站上,其作者会写一些教你如何与配偶“培养友谊”的文章。
和矛盾修辞法的另一个例子“活死人”一样,现今,“配偶兼朋友”在我们周遭颇为常见。也许是因为友谊在社交媒体上受到高度关注;也许是因为生活中真正的朋友正在远去;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有了把曾经私密的关系公诸于众的渠道。不论是什么原因,把配偶称为bestie(死党)、bud(朋友)或#BFF(一生的挚友)这种情况堪称泛滥。
泛滥到了招致反弹的程度。“为什么说你的配偶不应该是你最好的朋友”,一个婚姻咨询博客以这样的标题表明态度。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配偶当成最亲密的朋友是标志着来之不易的亲密、依恋和信任,还是标志着你忙于应对日常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无暇顾及性吸引、激情和夫妻间的情趣?婚姻带来的好处已经和友谊相差无几了吗?
有人对这个问题做了一些研究。约翰·海利韦尔(John Helliwell)是温哥华经济学院(Vancouver School of Economics)的教授以及《世界幸福度报告》(World Happiness Report)的编辑。他几年前研究社会关系时发现,网络上的朋友和现实生活中的朋友都能让人获益,但只有真正的朋友才能提升我们的生活满意度。
“不过,虽然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朋友给幸福感带来的影响都很重要,”他说,“但比起单身人士,已婚者受到的影响要小一些。因此我们才会觉得,婚姻是一种‘超级友誼’。”
海利韦尔和一名同事发现,英国的一项长期研究的数据或许有助于揭示这个问题。从1991年到2009年,英国家庭调查所(British Household Panel Survey)曾让三万人给自己的生活满意度打分。他说,总体而言,已婚者满意度较高,他们也能更好地应对大多数人会遭遇的生活满意度下降问题,比如人到中年,背负工作的压力,照顾年迈双亲的责任以及其他种种压力。
但在该研究另一个完全独立的部分中,人们被要求说出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名字。那些把配偶列为最好的朋友的人,拥有较高满意度的可能性要高出一倍。如此选择的男性稍多于女性,他说“这是说得通的,因为男性的朋友往往更少一些。”
对配偶的这种感觉是成就美满婚姻的必要条件吗?我问。
“绝对不是,”海利韦尔说。“即便对那些在外面朋友很多的人来说,婚姻也大有好处。对那些认为配偶是最亲密朋友的人来说,好处还要更大。这是一种额外的收获。”
还有一些人则没那么确定。
阿米尔·列文(Amir Levine)是哥伦比亚大学的精神病学家和神经科学家,也是《依恋》(Attached)一书的合著者。研习社会关系的列文解释说,每个人都有一个他所谓的依恋层级体系,意思是说,如果遇到不好的事情,我们向人求助时会有一个次序。年少的时候,位次最高的通常是我们的双亲或其他家人。
“问题是,随着年纪渐长,你如何让某个人靠近一个基本上完全陌生的人?”他说。“大自然想出了一个妙招:那就是吸引。性吸引会打破所有障碍,让你从生理上亲近一个新人——你并不会以那种方式亲近自己的家人。”
当然了,假以时日,这种生理的联结会褪色。很多人惋惜于欢愉的消退,列文却表示赞许。“这很明智,”他说。“如果一直为另一个人疯狂下去,你怎么抚养孩子?又怎么能好好工作?”
我们不应该抱怨,而是应该把这个新阶段看作一种成就:“好了,我现在拥有了我迷恋的这个人。我有了安全感。这让我可以重新变成独立的人,专注于自我实现。”
列文把这种感觉总结为(有点别扭的)首字母缩略词CARRP;你有一个持久(consistent)、有空(available)、有反应(responsive)、可靠(reliable)、可预测(predictable)的伴侣。但我们不是已经有了与该描述相符的“配偶”一词了吗?我说。我们为什么突然用起了“最好的朋友”这种说法,看上去一点都不搭。
“因为并非每位配偶都能提供这个,”他说,“我们想要表达的是我们并未将其视作理所当然。我们或许应该使用‘令人安心的配偶’这种说法。”
把丈夫或妻子称为最好的朋友还有一个问题。这些词的含义截然不同。
彼得·皮尔森(Peter Pearson)和埃琳·巴德(Ellyn Bader)是加州门洛帕克伴侣研究所(Couples Institute)的创始人,以及《别对我撒谎》(Tell Me No Lies)一书的作者。他们俩还是结婚三十年多年的老夫老妻。皮尔森说最好的朋友和配偶之间有一个关键的差别。“最好的朋友的一个标准是无条件认同,”他说。“如果我的朋友马克把厨房搞得盆朝天碗朝地,把洗手间弄得一团糟,还不缴纳所得税,我会在乎吗?”
但他说,要是面对配偶,你就无法避免这些话题。
巴德说,伴侣们刚开始相互了解时,他们常说他们是同伴,她觉得这可以接受。当伴侣们在一起已经长达三四十年甚或五十年时间,他们会使用同一种说法,而这可以是一段健康关系的标志。
“有问题的是这两者之间的那些,他们用这种友谊的说法,我就很不舒服,”巴德说。“这是一味回避冲突、回避紧张关系的危险信号。它常常意味着他们不愿再去面对和某人相处时的复杂问题。他们最好是设法解决问题,而不是说‘哦,好吧,他们就是那个样子’。”
巴德说,她希望通俗杂志能质疑这样一种理念:你不该抱着改变某人的念头与其结婚。“我认为那是婚姻的意义所在,”她说。“它是部分动力的来源,也是让与你结婚的人展现出最美好一面的方法。”
幸福感源自内心?其实不然
https://cn.nytimes.com/opinion/20171031 ... er-people/
几年前,孤身一人从英国搬到美国后,无依无靠的我在某个情绪极为低落的时刻往手机上下载了一个“幸福应用”。选出这样一个应用的困难程度高到超乎想象。应用商店里有上千个承诺给人带来幸福的选项——它们会教你如何冥想或心怀感恩,会给你发送日落和小狗的照片集锦,或者被美化到不可思议的亲人的照片(让你暂时忘却现实中没那么高的颜值的亲人。)
我最终选择的应用每隔一小时左右就会发来信息,对我进行积极的肯定,都是我该反复对自己说的话。“我很美”,或者“我很满足”。问题是,每当手机在收到新信息的时候嗡嗡作响,我就会条件反射般地激动一下,以为有一个真实的人试图联系我。弄清真相后,我会很不是滋味地嘟哝出“我很满足”,却无法挥去这样一种感觉:没有朋友和社群,我真的并不满足。
“幸福感源自内心,”几天后,出现在我的Facebook信息流中的一张励志图片卡如此说。那白色的米姆字体有点儿呆,背景是一个女人拗出瑜伽姿势的图片,其肢体扭曲得极为厉害,看上去就好像她其实是在探查自己的五脏六腑,竭力找出幸福所在之处。
过去几年间,我在美国致力于研究与幸福和焦虑有关的问题,并就此写了一本书。我注意到,这种特别的关于幸福的建议——把追寻满足感定位为一种向内的、个人化的探求,与其他人无关——已经变得越来越随处可见。与其大同小异的包括:“幸福并非取决于你周围发生了什么,而是取决于你的内心发生了什么”;“你的幸福不该由他人决定”;还有那句颇为神气、很容易在社会上流传开去的“幸福是内心的感受”。来自某自励自助邮件列表的一封电邮,甚至以强悍的合成词“withinwards”(内部深处)来着重强调该理念(不过,当我看到邮件主题“Go Withinwards”[探寻内部深处]的时候,一度以为这是在给一家彻头彻尾的内脏类餐厅打广告。)
在以自我实现为动力的个人主义文化中,幸福感应该自内而外而非自外而内地产生的理念,正慢慢变成世人默认的真理。这种幸福被设定为自我发现之旅,而不是与外界打交道的天然副产品;这种幸福强调情感上的独立,而非相互依赖;其所基于的理念是,要获得有意义的满足,只能全力探索自己的内心,深入灵魂深处,认清我们个性当中的复杂和敏感。第一步:发现自己。第二部:做自己。
这种孤立主义哲学不仅显现在很多美国人谈论幸福的方式中,还通过他们如何打发时间彰显出来。研究此类问题的人发现,独自“追寻幸福”的情况明显增加——行动时不是孤身一人,就是身处没有互动的群体中——显然旨在把每个人圈定在自己的私人情感体验里。
灵修和宗教实践正慢慢从一种以社群为基础的活动,变成一种私人活动,静谧的冥想静修院、正念应用程序和瑜伽课堂,取代了教堂里的社交聚会和集体礼拜。自励自助产业蓬勃发展,其指导思想为:追寻幸福应该是一项私人的、专注于自我的事业。美国人每年会花超过10亿美元购买自励自助类书籍,让其为自己的内心之旅提供指引。与此同时,“自我照护”(self-care)成为了新形态的走出去。
但在越来越强调进入内心深处追寻幸福的时候,美国人用于与他人真正交往的时间越来越少。目前,这个国家将近半数的餐桌前只有一个用餐者。少年人和年轻的千禧一代用来和朋友“闲荡”的时间比不久前的任何一代人都少,智能手机取代了真实世界中的互动。
不只是年轻人。美国劳工统计局(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开展的时间利用调查显示,普通美国人现在平均每天花不到四分钟“主持或参与社交活动”,这里的“社交活动”涵盖了所有类型的派对,以及其他有组织的社交场合。算下来一年是24小时,几乎不足以覆盖感恩节晚餐和自家孩子的生日派对。
同样的时间利用数据,还对“交际和沟通”做了另一种更宽泛的界定,其中不只包括让人愉悦的事情——与热情的配偶进行心与心的交流,或者与好友边品葡萄酒边高谈阔论——还包括两个成人之间任何类型的交际和沟通,这被视为他们之间的主要活动,而非工作等其他任何活动可有可无的组成部分。算上所有这些——包括日常的唠叨、争论和抱怨——普通美国人每天仅仅花半个多小时进行社会交往。不妨将其与每天看电视的时间(3小时)甚至是“梳洗打扮”的时间(女士为1小时,男士只有44分钟多一点)比较一下。
反省、内观和一定程度的孤独,是健康的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到了某个点以后,我们似乎会打破平衡。因为大量研究非但没有证实我们秉持的“幸福感源自内心”的理念,还透露出几乎完全相反的信息。
关于幸福的学术研究充斥着不合情理和矛盾之处,更多地揭示了开展研究的那些人的日程和价值观,而非人类情绪的真实状况。但如果有一种观点几乎得到了关于人类幸福感本质和源头的所有研究的一致认可,那一定是:我们的幸福有赖于他人。
一项又一项研究都表明,良好的社会关系是幸福生活的最强大最可靠的预示物,它们甚至更进一步,称之为“幸福的必要条件”,这意味着没有良好的社会关系,一个人就无法真正感到幸福。这一结论适用于有着任何种族、年龄、收入和社会阶层的人,令其他影响因素相形见绌。
研究显示,如果想要幸福,我们就应该切实致力于减少独处的时间。尽管回答抽象的问题时,人们声称喜欢孤独,但实时抽样结果表明,所有受访者一致表示,他们和其他人待在一起时比独处时更幸福。出乎意料的是,这种效应不仅适用于认为自己外向的人,它同样适用于认为自己内向的人。
另外,忽视社会关系真的会严重危及我们的健康。研究显示,缺少社会交往引发的过早死亡风险可与吸烟比肩,给健康带来的风险约为肥胖的两倍。我们为自身的健康能做的最重要的事,不是“发现自我”或“探寻内心”。而是在生活中尽可能多地投入时间和精力,培育我们和其他人的关系。
有鉴于此,下一次面对冥想抑或和朋友坐在酒吧里吐槽冥想课这两个选项时,你或许应该认真考虑去酒吧,不管你的幸福应用怎么说。
Ruth Whippman是《焦虑的美国人:追求幸福如何让整个国家被焦虑压垮》(America the Anxious: How Our Pursuit of Happiness Is Creating a Nation of Nervous Wrecks)一书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