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谷

向小E的折腾致敬翻箱底讲故事

我的女友睿睿， 是律师,离过一次婚, 四十左右时也非常想生孩子, 都做好准备找精子库. 遇到新男友. 该男本人非常善良可爱, 脾气很面瓜. 他跟高中甜心结婚后生了两个孩子. 甜心酗酒, verbally abuse, 痛苦的过了十几年后两人终于离婚了. -- 我觉得能跟abusive alcoholic 过十几年的人, 必须脾气非常面瓜才行.... 他遇到睿睿惊为天人! 从没见过这样的能干独立干脆的大女人!名校毕业, 事业成功, 有房有车, worldly and sophisticated, 带着他各种眼界大开 (废话中西部小镇上肯定没有这种类型啊) 睿睿也惊到了:我这样的女人纽约一把一把的, 从没见过把我当天人崇拜的男人! 而且他人实在是太善良美好了! 跟我一直遇到的jerk asshole cheater 不能比啊! 但是,善良面瓜男明确表示:已经有两个青春期孩子, 刚经过一场艰苦丑恶的离婚, 他不想再要孩子.他无权反对她的梦想. 只是他现阶段无法handle 一个婴儿, 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准备好. 这是诚实合理的回答. 睿睿痛苦的不得了. 本来都打算好了没有男人照样生孩子. 现在突然蹦出个男人, 不但不能跟他生, 自己生也成了问题. 要等一等看这段关系是否能work out 呢. 自己 都已经四十多, IVF成功率每六个月就掉一截儿, 真的等不起.
痛苦纠结一番之后,睿睿决定把IVF放一放, 看这段关系是否能够发展. 一年多后两人分手. (我忘了为什么), 睿睿带着失恋的伤痛重新启动IVF进程, 大家为她打气, 都装得兴致勃勃的帮她挑精子 -- 她选中的三份档案图文并茂, 我们一起翻阅, 唧唧喳喳争论哪个好. IVF失败了两次后, 医生说她的子宫没问题,但是卵子质量比较低, 如果能找到捐卵会提高成功率. 睿睿的弟媳说可以捐一个给她. 但是弟媳也三十九了.睿睿正在犹豫中, 突然传来另一喜讯, 有另一个律师朋友手上有个案子, 少女妈妈已经有两个孩子, 怀着第三个, 不想要了,找人收养. 可以在出生前办好一切法律手续, 娃一生出来就抱走.

只是这时候善良面瓜男已经跟睿睿复合了。是的，你没有听错。在律师女友IVF失败之后领养机会出现之前的情绪低落期，两人复合了， 面瓜男从中西部搬来纽约， 跟睿睿同居。所以这时候跳出来又说他无法handle a baby. 但是这次， 睿睿不再犹豫, 坚决的进行了领养手续.
领养是一个复杂漫长烧钱的过程. 单身女性， 在美国国内领养， 还是婴儿， 更难， 更慢。 各种优先级排下来,要等到猴年马月. 我认识的几对夫妻都是去国外领养的.所以突然跳出这么一个机会可以私人达成协议领养, 天上掉馅饼,睿睿觉得不容错过.
婴儿妈是个海洛因瘾君子,十九岁已经有两个娃, 不同爹. 第三个的爹正在因为抢劫坐牢, 也不想要孩子.在孩子出世之前,睿睿成了猪猡银行, 被各种借口要钱借钱. 熬到孩子出生前, 一切手续都办好了, 生母在法律上有绝对权利签署领养协定, 婴儿在出生后就接受脱瘾治疗, 睿睿把宝宝抱回家, 才松了一口气. 这之前面瓜男不堪stress, 两人已经二度分手, 虽然我们都见过他,都觉得他是个'好人', 也都觉得他还是滚蛋的好.

就在这左右, 婴儿爹刑满出狱了,突然表示要争孩子. 我们都惊呆了。不是说生母法律上有绝对权利签署领养协定吗？睿睿回答：是的。但是生父也有权打官司。她是劳工法律师，不熟悉家庭法， 不得不雇了家庭法律师来处理这些事宜。我们想办babyshower 也被拒绝了，说感情上不敢太attached。想想也是，买了各色礼物到时候都落到那个银行抢劫犯手里怎么办？想想都生气。 官司一拖一年多。 一开始，睿睿以为生父只是想要钱，后来发现不是，他貌似觉得被欺负了，不蒸馒头争口气一定要争孩子。作为一个生物钟仿佛坏掉了人毫无动静的姑娘，我当时完全不理解睿睿的执着。－－本来我就不明白为啥她这么想生孩子。现在更不理解为啥要争一个麻烦重重的孩子。依我说，来回来去的打官司干啥，直接上法庭， 我看他凭什么争， 万一法庭真判给他就马上还给他！让他自己养！我再自己生。哪怕代孕呢。哪怕别处再领一个呢。有什么难的啊。谁稀罕这个娃儿！到时候他养不了，哭着扔回我家门口我都不带回收的！
睿睿说，生父还团结了婴儿的祖母和外婆一起争，表示她们可以帮着养。尤其是婴儿的外婆，鼓动的特别起劲。 我天真的睁大眼睛说：什么？不是说生母有毒瘾，已经把前两个小娃扔给自己的妈，婴儿的外婆在养么？ 不是说婴儿的外婆表示带两个toddler 已经很累，没法再带第三个，生母才要把第三个孩子送人领养么？怎么又要争这个孩子了？她那么大年纪那儿来那么多精力啊？

睿睿噗的笑了：什么那么大年纪，外婆比我还年轻点儿，还没到四十。
我咣当倒地。爬起来一想，也是。生母今年十九，如果她的妈妈生她的时候也是十八九，的确。。。。
官司逐渐进展，我们才知道，在她们眼里，孩子当然是跟着自己的亲人长大好，睿睿就是大城市里精英坏人，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懂法，钻了空子趁孩子生母脆弱的时候哄骗她签字放弃，硬抢她们的外孙女。孩子外婆甚至跟睿睿通过电话，表示：你别看不起人，虽然我这个女儿是个高中没毕业的吸毒女，我是可以养好孩子的！我的大女儿就是大学毕业生！
我又昏倒了。这个十九岁的少女妈妈还是她的二女儿。她得几岁就开生了呀。一群儿女友面面相觑的说：唉，这些人咋这么fertile! 我们成天听到的都是怀不上生不出领养多难多难的恐怖故事,哪像人家,随便一POP 就一娃儿. 另一个女友感叹的说，我们十九岁的时候大概也很fertile , 只是我们忙着念书而不是做爱。

拖了一年多,终于开庭, 非常反高潮的,娃儿生父没出庭.是的,折腾那么久, 他甚至懒得上法庭. 毫无悬念的, 法官dismiss 了案子. 睿睿终于拥有了小素素.

这期间, 面瓜男没回中西部, 他留在纽约, 经常来看小素素,虽然口口声声说承受不了养孩子的压力,他倒是很喜欢小素素, 带起孩子也手势熟练. 一来二去, 两人二度复合，他又搬回来了。

之后中间过程我有点忘了。好像面瓜男表示不堪重负，他俩又分过一两次手。面瓜男搬回中西部。睿睿努力开始新生活，跟另一个律师约会过。第一次约会睿睿把耳环给丢了－－不知道丢在哪里，难道是对方的床上？ －－ 对方第二天就送来一对提芬妮的耳环。虽然也不算什么贵重礼物，这么殷勤令睿睿很开心，重拾自信。我至今记得她说起此事容光焕发的样子，为她高兴，庆幸面瓜男终于翻篇儿。

长话短说再后来面瓜男就又回来了。是的你们一定要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是小E写，那一定是九曲十八弯但局部合理。我完全忘记了为什么。也可能当时就没理解。总之他们再次在一起之后，面瓜男求婚了。用自己做的一枚非常美丽特别的戒指。忘了说他是个珠宝匠。做的珠宝艺术独特美丽。我买过很喜欢。穿了耳洞后非常想要一对他做的耳环，但是又太讨厌他不愿意向他买。纠结了一阵儿。

睿睿开心的给我们看戒指。女友们犹豫了一下纷纷表示庆祝. 睿睿说:你们真好.我告诉家里人,他们都不做声。我姐愤怒的当场尖叫起来。他们不得不把我和我姐分到两个房间里. 说完定定的然后看着我们. 我们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终于有人开口, 劝她制订prenup，万一...可以省去法律纠结.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后来我单独见到她,又说起此事. 她问我意见,我说:你们的婚前财产本来就分开, 他倒不至于会来争,prenup 最好有,没有也不算大问题. 我不太清楚这上面的法律, 不过婚后小素素仍然只属于你吧?
睿睿说:哦,我正想说这个.我想让他正式收养小素素.
我咣当倒地, 问:是他提出的吗?
睿睿摇头:没有, 但是小素素很爱他, 有时会叫他爸爸. 我想这样对孩子和他都公平，

我控制不住了, 直接说:你忘了你当初争抚养权的官司多辛苦多周折了么. 你真的有把握他不会再突然表示承受不住压力跑掉?
睿睿说:他这么爱孩子.即使分手他也应该有一半抚养权，而孩子有个爸也好。
我说:如果他真心想要做孩子生活一部分，他跟你分手也可以接着参与。他要不想参与，对他还是个累坠。咽下去没出口的是：你愿意担感情风险是你的事，但收养这孩子要负责，别把她一半奉送到这个不靠谱的男人手里。

再后来我就搬到伦敦去了, 不那么常听到睿睿的近况. 不是太出人意料的,面瓜男和睿睿的婚约并没有进行到正式结婚就取消. 面瓜男又搬回中西部. 有段时间,因为小素素想念面瓜男. 睿睿不得不出机票钱每两周或者四周让面瓜男飞过来看望小素素. 但是他俩之间不再有感情纠葛. 不知道这尴尬的安排持续了多久.
比较果汁的小素素生父生母那边的八卦：生母pop 了第四个娃，在小素素外婆的帮助下打算养着。本人还没满二十一岁，喝酒都非法。生父现在跟小素素的外婆约会。我一听觉得很震撼，大家说你震撼啥，人家虽然是(至少) 四个孩子的外婆, 才四十岁, facebook 上贴了许多搔首弄姿豹纹低胸衣服挤乳沟的照片。我点头若有所思的说：人生起步早很重要！当祖母时还想有活跃的性生活，最容易的就是十八岁开始生孩子！

天啊这折腾的，别告诉我后面还有好几波好几折！

写完了写完了

睿睿为什么要收养素素啊？直接把面瓜当儿子养不就得了？看到最后，原来亮点是外婆

Good question!
I don't know the answer...

亲外婆的确是亮点。一个人带三个toddler 外孙还有空跟小狼狗搞七捻三, 我服了她！

我一大早起来床还没起呐，就来看后续。这个故事的中间某个部分你当年提起过!
嗯，我猜测面瓜男有commitment issue。这不难理解，但是睿睿是怎么回事?!那个送耳环的人呐?为什么出局了?

经过这些折腾的故事的洗礼，我觉得只要人生不把结婚当作终极目标，这么折腾也未尝不是一种人生。比如如果睿睿期间换了三任男友，大家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三任男友是同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很令人抓狂。
我忽然意识到林雨的逻辑恰好相反，她大概觉得换三任男友而没能结婚非常失败，而跟同一个人折腾五分五和只要最后结婚了就没有问题。

Elysees wrote: 但是睿睿是怎么回事?!那个送耳环的人呐?为什么出局了?

睿睿我不太理解。耳环男怎么回事儿就完全不知道了。当时感觉睿睿并不是特别喜欢他，反弹期找自信才跟他约会。

笑嘻嘻说的太精准了。睿睿如果是换了好几个男友，我们会觉得很正常，不行就不行下一个呗。来回来去的跟这个面瓜纠结，实在令人抓狂！

这个面瓜男（及其ex及孩子外婆）的故事，不知道为啥，配上我最近刚看完的 乡巴佬挽歌，觉得好像也不奇怪了。包括面瓜男对睿睿的崇拜也不奇怪。睿睿和同一个人纠结，我somehow也不觉得奇怪。。。面瓜男一定有纽约男没有的好处（对睿睿来说），也许就是体贴小意脾气好对老婆有崇拜。

这个睿睿姑娘大概还是很想给女儿一个父亲角色，婚不婚对她可能不重要。问题这面瓜男听起来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想要娃啊（是不是最大缺点？还是有别的小k没说出来的缺点，我觉得这个缺点除了跟睿睿这个想要孩子的冲动不搭配，其实倒不是很致命）。睿睿非要费劲把女儿跟面瓜男培养父女感情是个大昏招啊，既推开了面瓜男（人家本来就不想要孩子啊），又把女儿置于失去父亲角色的危险中.......

这倒不是。面瓜男只是想到养孩子觉得责任太重大，并非讨厌孩子。他对自己的两个女儿也是好父亲。他后来对小素素很好，小素素自然的对他产生依恋，倒并非睿睿故意培养。对于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如果一个人在生活中出现持续一年多，天天照顾她，不产生感情也不太可能啊。
面瓜男跟睿睿相处貌似没什么问题，至少我没看出来。他经常在作出重大决定前/后cold feet. 比如，刚开始约会时两人是两地，睿睿希望他搬来纽约，他也同意搬来，却在最后一秒退缩。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后来搬来了也没有怎么不行。大事儿几次三番那样儿。非常令人抓狂。我不知道小事儿是否如此。

mirrorflower wrote:这个面瓜男（及其ex及孩子外婆）的故事，不知道为啥，配上我最近刚看完的 乡巴佬挽歌，觉得好像也不奇怪了。包括面瓜男对睿睿的崇拜也不奇怪。睿睿和同一个人纠结，我somehow也不觉得奇怪。。。面瓜男一定有纽约男没有的好处（对睿睿来说），也许就是体贴小意脾气好对老婆有崇拜。

嗯，从去年大选开始写rural poor white working class 的文章多， 我倒是比较理解小素素生母和外婆了。那是十年前，我是完全不知道这类人的生活状态，根本明白她们对睿睿那种恨意敌意和defensive 交织的态度是从何说起。我那时也不了解鸦片制剂已经开始泛滥的大背景，以为海洛因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事儿，都二十一世纪了，很少很少人还用这种危害特别大的毒品了吧，得是多mess up 才用海洛因啊。更加想当然的觉得，外婆已经带两个外孙，如果有余力为什么不用在照顾小素素的生母上，怎么还没被女儿吸毒卖淫的绝大问题给consume的透支，还要争第三个外孙女。现在想可能海洛因瘾君子周围也不是那么少见，她已经对女儿的状况就是接受了，live with it ，就像糖尿病一样，就是个长期慢性病，‘类’正常生活状态。

他经常在作出重大决定前/后cold feet. 比如，刚开始约会时两人是两地，睿睿希望他搬来纽约，他也同意搬来，却在最后一秒退缩。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后来搬来了也没有怎么不行。大事儿几次三番那样儿。非常令人抓狂。我不知道小事儿是否如此。

天啊啊啊，这种人我太熟悉了！！！贵人就是这种人！！！过去七八年，几乎每年贵人都折腾想海归，每年都能拿到一个不错的offer，每次最后都退缩。第一次我们都通报了父母国内朋友，最后没回；第二次他机票都买好了下一周上班了临阵退出。后来就光面试拿offer，拿完考虑一两个月最后还是不去。早几年海归还火的时候有公司最多等过他半年，这一两年早没那么稀罕了，一个礼拜之内没答复自然作废。后来几年，每次他一上来跟我说，国内/新加坡哪里哪里有个什么什么公司，我直接就说，你不用跟我说了，等你真的到了那里报道开始上班咱们再来谈。

我无法想象我们当年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小K的叙述我看了两遍才算彻底搞清楚来龙去脉。这中西部面瓜男也太能折腾了吧。我倒是早就听过领养孩子的麻烦劲儿，美国其实有不少孩子需要领养，但是法律太迁就亲生父母，领养之后生母仍可变卦，让很多人宁可海外领养，以绝后患。如果领养制度好一些，也不至于有那么多孩子在 foster care system 里面动荡流离。

昨天去看理疗师，电视上正在播新闻，加州一对夫妻把十二个孩子关起来虐待，被抓了。理疗师感慨道，多少人想要孩子还生不出，这俩杂种一生就是一打，简直没天理。

镜花来说说乡巴佬挽歌？前两天我正好听到 NPR 节目上讨论这本书的争议，链接如下：

https://the1a.org/shows/2018-01-16/eleg ... appalachia

有人是阿帕拉契亚地区没那么贫穷落后，也有人说就是很贫穷落后堪比第三世界。

Jun说的那个新闻，我记得有13个孩子！最大的其实已经29岁了。逃出来的是个17岁的姑娘，据说看起来只有10岁的样子。都严重营养不良。

说起领养，我今天看到贺梅的最新消息。他们一家把贺梅要回去不是回国了么？很快夫妇离婚了，三个娃都扔给了妈，妈觉得带不了，过了几年又让她们回美国给贝克家带——这次不光是贺梅，还有贺梅妹妹也一起去了！据说本来弟弟也去了可是弟弟不喜欢/习惯美国，于是又回中国和妈妈在一起。

我雷得无话可说。

乡巴佬挽歌看我能不能憋点读后感出来。。。

对贺梅是好事。小姑娘据说要上nyu了。

嗯。对她妹妹可能也是好事？

我只是对贺父贺母感觉不好。

面瓜男对睿睿的人生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坏作用。勉强要说有，就是第一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耽误了睿睿做IVF的时间。但是即使当时做了，可能同样会失败，最后还是收养。中间的感情折腾，当时看起来很气人，现在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
小E不许乱打比方，如果贵人每年跟同一个公司面试，拿完offer 不去，那就是跟面瓜男差不多。每年都是不同的公司，看看市场，最后决定不换工作，蛮正常的。
欢呼乡巴佬挽歌读书笔记！这本书我也听说了，挺感兴趣的。
jun 说的这个我也听到了，好可怕，说他们一年只让孩子洗一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