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谷

昨晚james comey 来推销新书， 在巴比肯中心。坐得满满当当的。采访他的是BBC 女主播Emily Maitlis。 上来第一个问题就是：你觉得你的决定影响了美国大选结果么？

科密是个很迷人的谈话者。阅读很广，很有幽默感但是很有控制，对每个问题都准备的很充分，偶尔也流露出真感情的呼吁。很清楚全场人都恨他对HRC所作的事儿， 巧妙掌握平衡把自己的论据摆出来，适当的加入申辩。非常律师的，不批评的批评了奥巴马和loretta lynch。 奥巴马在调查结束前早就在电视采访上说没问题。科密说他暗搓搓的不高兴,奥巴马怎么能这么说, 他根本不知道具体调查进程, 让大家怎么想, 还以为FBI调查不独立. Emily Maitlis问你跟奥巴马说了么? 他说:没, 他跟奥巴马几乎从不单独见面. 那是以前啊,跟现在不一样. 观众笑.

loretta lynch 让他别把这个叫调查，要叫matter. 他当时脖子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因为跟HRC选营口径太统一. 他就反抗说: “Why would I do that?” loretta lynch 不肯多讨论, 直接下命令“Just call it ‘a matter,’” 他把这个当作命令. 不敢回嘴了.可笑的是这两个词对媒体根本没区别.他一宣布完媒体纷纷报道:FBI证实了HRC被调查. Emily Maitlis问这么点事儿你脖子上汗毛就竖起来了? 他又表示, 那是以前啊, 我们很重视看上去怎么样的. again 跟现在不一样. 观众又笑.

还有关于loretta lynch可能跟HRC阵营有协调的黑材料－－现在还没解密所以他不能具体说， 只说他不相信，而且整个调查过程中loretta lynch都没过问，但是他担心此黑材料被泄密－－尤其是比尔克林顿无端跑去跟loretta lynch 聊了二十分钟后，loretta lynch被迫宣布完全接受科密的决定， 所以科密说为了证明FBI的调查可信，这只能由他出面宣布结果，并且给出细节来证明充分调查了。

但是他表示1。 后悔用了“extremely careless”. 让国会共和党有机会挖出gross negligence 的条例叫嚣这是一码事儿。早知道他就用very sloppy 了。他本意是要坚决宣布没有非法行为。
2。因为HRC的调查一直是公开的，直接关于她本人，他不能让HRC一当选就笼罩在受了FBI隐瞒庇护非法当选的阴云中，所以必须宣布重启调查。尤其是取得search warranty 是经过FBI纽约区办公室, 太多人知道,根本无法保证没人泄密. 如果被泄密,对HRC更糟
3. 关于川皇的调查一直是秘密的，而且都是周边人士，没有关于川皇本人的直接联系, 又没有任何结论,无法宣布啥.
4。他没跟HRC联系过。他读过HRC的书。他认为即使他的行为改变了结果，这个选举根本不应该这么接近。如果有机会他会跟HRC说:我倒不是想推销我的书给你哈, 不过你要是读读里面的某章和某章. 就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必须宣布那么做. 至少我绝对不是像帮你对手当选. 希望你能得到点安慰.

最后一个观众提问是：你 在大选前11天宣布重启调查. 因为大选前两天你又宣布没犯法行为. 为啥不等几天? 他说当时手下跟他说几十万封电邮绝对没可能在大选前处理完. 因为都得转到FBI 机密级别里处理, 而且这些都是有context 的.只有那么十几二十个人能阅读判断处理, 不能引入外援. 又因为等一天就更接近大选, 还有随时被泄密的危险,他只好决定通知国会. 后来是FBI 的程序员英雄们写了专门的软件核对,把几十万筛到了六千封, 这些人日以继夜读完的. --我听得很生气, 我觉得这个很容易核对筛选重复邮件啊, 又不是什么故意被obfuscated 过, 都是直接备份.分明是分分钟可以写个程序筛的事儿. 被他说得神乎其神.妈的!

Emily Maitlis问最近司法部调查报告说他insubordinate . 他说他一开始不愤, 明明是loretta lynch 把事儿扔给他公开表示自己不管的.但是他也接受实际上他故意没跟loretta lynch 报告. 然后他说到调查报告里那俩搞婚外恋的也谈到这事, 在那份关于loretta lynch 的黑材料出来之后, 这两人说哇那她loretta lynch 肯定得指派特别检察官来管电邮调查吧. Emily Maitlis插嘴说你得跟观众解释下这两人.科密充分发挥喜剧天赋, 说:哦,是这样的, 这俩人,一个是senior agent, 一个是junior lawyer, 都已婚, 但是两人产生了浪漫关系.为了避过配偶的耳目, 他们天才的觉得用工作发的保密手机交流是个好主意.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交流都是被存档的吧? 所以你们可能对我们FBI的员工的智力评价有点降低. 总之他们不但搞婚外恋还说所有人的坏话. 我说所有人, 是指所有人! (放慢语速夸张的双手指着自己, 观众狂笑). 他俩骂的最多的是川皇,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的看法影响了工作.

我觉得科密的意思是loretta lynch 其实应该正式回避, 指一个特别检察官管. 但是她没有, 所以搞得comey 很难做. 在重启调查的宣布前他通知了loretta lynch 助手. 得到的回话是:loretta lynch认为这是个很糟糕的主意,但是她不愿意跟你谈. 说到这里科密做了个无奈脸. 观众爆笑.

我的感想是. 他肯定不喜欢克林顿. 他没直接说,但是认为克林顿夫妇太会利用特权和联系施加影响. 不正直. 当然他更不希望川皇当选. 只是没想到川皇会当选. 他是想提前保护FBI/司法部的独立性 , 让克林顿别以后上台后可以随便捏拿司法部.

后半话题转到川皇.Emily Maitlis直接问:你觉得有pee pee tape 这事儿吗? 他谨慎外交的说:一开始我不信. 大家狂笑. 然后他说:不过川皇老把话题转到这事儿上,每次见我都主动提, 我就觉得....难说....我没法给具体百分比可能性....就说...不是零吧. Emily Maitlis 又说:他要你献忠心时, 你脖子上汗毛竖了吗? --我觉得她讽刺的味道都浓的要溢出了,意思是在HRC的事情上一点儿破事儿你吹毛求疵标准这么高, 碰上川皇真流氓你不也不敢说啥么 -- 科密说我都呆了, 要是有心理准备我也许有更好的回答, 但是当时完全不知道说啥, 直着眼睛僵着脖子瞪着他, 眨眼都不敢, 他也瞪我. 双方瞪了一会儿, 川皇低头吃菜了. Emily Maitlis 怒了, 说:你咋不说: 总统, 我不能这么样做? 科密说:瞧, 这就是为啥我说要是有心理准备我会有更好的回答....然后我就开始不停打断川皇滔滔不绝的话流, 努力插话跟他说总统和司法部门不能太紧密. 然后他再把话绕回来要表忠心的时候我就有准备了.

有人问川皇破坏了那么多norm , 下个总统上台会被恢复吗. 科密说, 所以我们要继续斗争. 讲讲比较私人的感受吧, 我每天早上醒来几乎都能看见川皇在推上骂我泄密,应该被关起来. 我都笑了, 因为我干的任何事儿说的任何话都禁得起审视, 绝对没有泄密的嫌疑, 欢迎任何人来查. 但是后来我不笑了, 因为总统公开喊话要把一个公民关起来, violate norm, 川皇不会变,但是如果我们继续笑, 下一任总统有可能还会这么干. 我们的任务是给他/她压力这么不能这么做,下一个总统可能会努力restore norm , 让他/她的努力轻松些. 我不打算参加竞选,但我要继续出来做这种旅行, 讲话. 就是为了不让norm 从此被扔掉.

Emily Maitlis问到现在边境上把父母和孩子分开的问题.科密说这不道德不人道不是我们美国. 美国民众是钟形曲线, 中间的大部分是沉睡的巨人, 但是他们重视他们的value, 把孩子从父母身边夺走绝对踩到了他们的底线. 川皇很善于扑捉巨人的脉搏,所以他这次撤退的这么快.但是希望巨人已经醒来.

有人问你觉得川皇会连任么? 还会有下一个川皇么? 科密说他对美国有信心， 因为美国历史上就是这么锯齿型前进的， 林肯之后是Andrew Johnson， 是个可怕种族主义者，取消了好多林肯的政策。 Lyndon Johnson 之后是Richard Nixon , 也是个特别糟糕的人. 我们刚有过奥巴马这样一个特别好的总统, 第一个黑人总统, 所以有个可怕的继任也不奇怪.但是美国会回来的. 丘吉尔说过: 我们可以信赖美国人做正确的选择, 等他们把其他选择都挨个尝试完了. -- 观众又狂笑. -- 科密继续说, 美国一直在变, 变化让很多人不安, 废奴是巨大的变化, 平权是巨大的变化, 现在美国正要变成一个minority majority 国家, 全球化改变了经济结构,这些痛苦导致了锯齿上的下跌. 但是美国会继续转过来. 每次我们都转过来了. 这个锯齿肯定会重复, 所以肯定会有下一个川皇 ,但是美国会继续转过来.

走以前素食男问我要不要买一本书。 我说除非科密挨个签名让我有机会冲他脸上揍一拳头。当然他并没有留下来签名售书。

当然他更不希望川皇当选. 只是没想到川皇会当选. 他是想提前保护FBI/司法部的独立性 , 让克林顿别以后上台后可以随便捏拿司法部.

说实话我还真的认为 Comey 想帮助共和党一把，帮川普上台。他多半是认为川普太蠢了，可以捏在手里，还以为自己是胡局长转世。很多聪明人都会犯这种错误。

美国政局瞬息万变，阳光灿烂的日子这个帖子里的剧情我老早就跟不上趟了。单听小K这么描写，就觉得科米超级老奸巨猾，把自己摘得一清二楚，就他最对，错儿都是别人的。

科密并不觉得川皇蠢，容易拿捏， 几次提到川皇对群众情绪的直觉敏锐， 善于控制人，在这方面是个天才。在跟纽约客的座谈里，他说过川皇不蠢，理解没问题, 智力 above average .

他对川皇的憎恶挺容易感受到的， 那不是出于被炒鱿鱼的愤怒，而是自以为正义化身那种prosecutor 人格儿, 对看见凡事都要偷奸耍滑占便宜撒谎的犯罪型人格的天然性排斥.


哦说道被炒鱿鱼那天.在LA 地方办公室慰问当地员工, 电视上放新闻:科密辞职.以为助手们prank 他呢, ---跟观众说, 你们可能不信, 但是FBI is a hilarious place -- 转头跟大家说: 干的好, 这花了很多力气吧! 然后过会儿新闻变成科密被炒. 他才明白不是玩笑, 没人敢这样开玩笑.

他当然觉得他都是对的，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现在很多材料仍然保密， 我们也还不知道完全的真相:比如loretta lynch 的黑材料到底是什么, 纽约FBI 是否有人已经泄密给朱利亚尼所以有其他电邮的事情分分钟会被泄露。 我无法在这件事上原谅他， 也不打算原谅他。

他让我想起Ted Olson. 都是很charming, 说话严密有理有据,懂得用低调的幽默调剂气氛把有敌意的观众给软化下来. 我虽然恨他做过的某些事情, 同时尊重他的人格和智力. 他做论点的时候,肯定select 了对他论点有利的事实, 忽略了不利的事实,并且非常懂得在未知空间种下doubt. 因为他已经赢得了你的尊重, 相应你也不能不给他benefit of doubt. That's salesmen ship. That's a good lawyer. But I am also aware that's what he is doing.

In contrast, I feel when Preet Bharara talks, I can trust him to present me the whole picture as well as he can see it.

美国政局瞬息万变，阳光灿烂的日子这个帖子里的剧情我老早就跟不上趟了

别看了.糟心.

最后观众提问时有人问他对俄国干涉brexit 怎么看.他说肯定干涉了, 但他对内情没有更多了解,不方便发言. 又有人问他对brexit 怎么想, 他困惑地说没太跟新闻,但是你们这是为啥??? 昨天早上从伦敦飞法兰克福下午飞巴黎然后回伦敦, 一路顺畅, 多好啊, 离开欧盟后商业能不受影响么? 全场狂笑. 我们边上坐的一对老头老太是brexiter, 愤然起身走了.

我的意思是科密在川普上台之前认为他好对付，后来发现自己错了，但他现在不会承认自己错了。很明显科密的本意是要打击克林顿的，并非中立。现在又来撇清。呸。

不，我不认为他打击克林顿是为了帮助共和党。他把自己的名誉 aka FBI的名誉， 看得比共和党／民主党重要的多。他当时的看法是大选前公开伤害HRC. 大选后结束再公开, 共和党人会攻击民主党治下的司法部和FBI 偏向克林顿隐瞒事实, 伤害HRC也伤害FBI. 所以我现在主动公开是所有糟糕选择里比较不糟糕的一个.
他的确没想到川皇会当选。自己会被大家追着骂。
科密已经不再是共和党了。他说共和党离开了他也离开了很多人。共和党现在代表的是川皇的价值而不是他的价值。

感谢小k写这么详细的现场报道。我读了觉得科密很有魅力和才智，我很受启发。最后你买书了吗？

我读到他说日后美国将会是minority majority 的国家，茅塞顿开。2016的大选应该是跟废奴一样是个历史转折事件。我们不能理解为什么川皇这么不靠谱还会有人选他。为什么有些华人会对同性恋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而强烈反对民主党。其实根本问题是，大家，每个人，是个想要一个少数民族+弱势群体占大多数的美国，还是白人福音派占主流的美国吧？这才是分裂现在美国的根本问题之一吧？

那我真的觉得科密说的没错，这个趋势几乎不可避免，美国很大可能将会成为minorty majority的国家，所以不能接受的人群就需要用非常极端的手段来反抗，包括驱逐某些类型的移民。为此，川皇的歧视女性，有色人种的言论，外交关系一塌糊涂都可以忍受。

我没买他的书。我在听mueller she wrote 的读书俱乐部，基本摘要都听了，也懒得看书了。
他也没推销自己的书。唯一一次提到自己的书是说HRC没主动联系他，他也不好意思主动联系HRC。他理解HRC很痛苦，而且怪他。所以他找HRC能说啥呢？ 嗨希拉里，我不是像推销我的书哈，不过如果你看看某章和某章就知道我真的不是想害你帮川普。
他倒是提起了另一本书，他最近读的，现在我一时想不起名字了，叫american absurdity or sth like that, 说这本书很好，把美国历史上大量糟心历史时刻穿成线讲趋势。Emily Maitlis笑了说我觉得你肯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book tour 上推销别人的书的作者。

我也不是要为他辩护。我觉得他有god complex， 自以为above it all. 认为自己高尚的排除政治影响做决定。这并不比心怀党派少糟糕一点。现在特别积极的以无党派姿态反川皇，很可能是自我救赎的方式。保持无党派面目，更多人比较听得进去。借用他说川皇的话：老提老提某件事儿，心里就是放不下呗。他反复说能未卜先知还是会做同样决定，就是在跟悔意搏斗。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做了正确决定，但是相信这份折磨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持续在他心里发酵，不断糟心不断质疑。也够受罪的吧。

我读到他说日后美国将会是minority majority 的国家，茅塞顿开。2016的大选应该是跟废奴一样是个历史转折事件。我们不能理解为什么川皇这么不靠谱还会有人选他。为什么有些华人会对同性恋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而强烈反对民主党。其实根本问题是，大家，每个人，是个想要一个少数民族+弱势群体占大多数的美国，还是白人福音派占主流的美国吧？这才是分裂现在美国的根本问题之一吧

对，他把现在跟废奴和民权运动之后一比，我就觉得茅塞顿开。应该说2008年大选是历史的转折，2016是回光返照垂死挣扎的反扑。他说尼克松下台前支持率还有34%， 跟川皇现在差不多。死忠派不会改变，只要能唤醒中间的大多数就行了。

问题在于有个人魅力的聪明人，为了一己一机构一国家，在非同寻常的历史节点，采用寻常政治手段争取权利，结果直接间接当了历史事件的催化剂。实在怀疑科密的少数多数理论，是希拉里败选之前还是之后才选择的立脚点。真是很难呢，民主社会需要政客，却难得信任政客。

类似的，Brexit之后，原来都还算谈得来的朋友们忽然在我心目中有了分别。就在昨天还有一个朋友说，大多数人是decent的，我心说decent的定义是什么呢？

我觉得是他在希拉里落选后的思考。

我觉得对科密来讲，能有个平台让他对着听众讲和回答问题比宣传新书可能更重要。正好我们也想听。

对，应该拿2008年对比废奴，而不是2016。

就是CAVA 同学说的这个道理。也许科密能说服自己“选举时我没有故意偏袒川普”，但这太象是自欺欺人了。即使现在他也可以辩解说我的作用很小啊，本来就不该这么接近的啊。废话普京也可以说我起的作用很小，如果美国群众不是这么多喜欢川普的人，我也不能怎样啊。那不是一样的？科密这人还老爱引用圣经什么的名人名言，这些人都一样，有权了就乱搞还冠冕堂皇。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川普当选在历史上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比如说有个伤口在发炎，捂着它慢慢的好，伤疤留的更深，而哗的一下撕开了，当下是非常疼的，但是能用药，好的也快。那些川普支持者本来就是要被时代淘汰的，起码让他们看看求仁得仁的结果是什么。

我也希望是这样的。

camellia wrote:其实，我有时候觉得川普当选在历史上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比如说有个伤口在发炎，捂着它慢慢的好，伤疤留的更深，而哗的一下撕开了，当下是非常疼的，但是能用药，好的也快。那些川普支持者本来就是要被时代淘汰的，起码让他们看看求仁得仁的结果是什么。

茶花说的有道理。然而我对于美国文化是否还能修改甚至纠正自己的历史与传统抱有怀疑态度。

不相信也得相信，不然没法活了。

这是在这个修正的过程中太多人要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