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谷

（一）南方的陈春成
最近看了好几本中文小说，都是青年作者，各有各的意思，从我的近期第一名说起。

说起排名，我不喜欢给书打星，我的好看程度是用 “蹭白书”，“买电子书”，“买纸书“，“买纸书看完了还不想卖给多抓鱼“ 这几个标签来区别的。陈春成的《夜晚的潜水艇》是属于最后一档，但我不想卖的主要原因倒不是觉得会常常翻看，而是他的文字更适合在纸上读。

《夜晚的潜水艇》 陈春成



据说看一本书的时机很重要，而这张照片正拍于我从黑石书店的书架上拿起《夜晚的潜水艇》，打算窝到沙发上蹭白书看的前一刻。 冬日宝贵的晨光把房间照得通透，然而我瞬间坠落入潜水艇深蓝色的梦境里。

而在我决定写这本书的这个早晨，正好又看到一张插画，来自我最近才发现就特别喜欢的插画家天然。她说：“在画廊里看莫奈的画，看着看着好像自己走进了画里”。



“游入画里”这个意像，正是《夜晚的潜水艇》最击中我的一段。在黑石书店里我第一次读完这段时，我需要把书暂时合上让自己缓一下。在能思考之前，先停下来感觉愉悦的情绪如河流在身体里的冲撞 ，感受大脑里某些沉睡很久的神经元像通了电一样滋滋作响。

这类幻想多半是一次性的，像一小团云雾，随处冒出，氤氲一阵又消散。只要有插图的书，我都能拿来发呆。对着一根圆珠笔芯我能看上一节课。所以成绩可想而知。四年级起，我迷上看山水画。我看到美术课本上印着的《秋山晚翠图》，一下就着了迷。我从画底的云烟里攀上山脚的怪树，一直沿着山涧，爬到画上方的小木桥上，在画中花了三天，在现实中则用了两节课。我在草稿纸上画出《溪山行旅图》里山峰的背面，设计出一条攀登路线，登顶后我躲在草木后边，窥探着山下经过的客商。我在一本图册上的《茂林远岫图》里游荡了一礼拜，想象自己如何从溪流边走到崖底，如何躲避山中猛兽，最后到达安全的山洞。老师经常向我爸妈告状，说我注意力不集中，上课老走神

这种“太过好看需要缓一下“的感受上一次出现，好像是多年前我读Carson McCullers的《心是孤独的猎手》，当十二岁的Mick在夏夜里从收音机里第一次听到第三交响曲产生的强烈通感。

“How did it come? For a minute the opening balanced from one side to another. Like a walk or march. Like God strutting in the night. The outside of her was suddenly froze and only that first part of the music was hot inside her heart. She could not even hear what sounded after, but she sat there waiting and froze, with her fists tight. After a while the music came again, harder and loud. It didn't have anything to do with God. This was her, Mick Kelly, walking in the daytime and by herself at night. In the hot sun and in the dark with all the plans and feelings. This music was her----the real plain her.”

《夜晚的潜水艇》是陈春成第一部短篇小说集，里面一大半故事我都喜欢，但最让我着迷的还是第一篇同名小说《夜晚的潜水艇》。肯定会有人赞誉作者的想象力和文字，但我认为最难得的不是文字本身的想象力，而是能激发读者的想象力。Inspiring and fun，无论是文字还是人，都永恒是最重要和最难得。 从此以后当我再看《溪山行旅图》，我可以尝试从云烟攀上怪树，沿溪流走到崖底。

陈春成的少年带我从文字里进入古代山水画，天然让我从她的插画进入莫奈的画，Carson McCullers的少女让我“看见”贝多芬的交响曲。从画到文字，再从文字到音乐，都是浑然天成的通感。

八卦作者时间：

在我这今年读到的现代中文小说里，陈春成是难得读下来没有郁塞气的。我猜，一部分因为他生长在群山之间的闽南小城，温暖富足，我一向觉得福建在自然气候人文上都得天独厚；一部分因为他长得好看，长了一张所谓的“没有被生活欺负过的脸“ 。其实反过来说，长这样舒展的面孔大概率也不会被生活和女孩子欺负；还有一部分因为他正职工作是植物园的工程师，正如他小说《裁云记》里的主人公，做着一份深山气象局的闲职，有丰富的业余时间可以任选一个领域专注摸鱼二十年。

作者的豆瓣主页上能看到所有小说

嗯，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搜了陈春成的大头照。。。可见我的优先级很成问题。

（二）北方的双雪涛

双雪涛得和陈春成对比着看更有意思，这两个人简直是一根轴的两极。双雪涛长在是沈阳衰败的铁西区里最混乱的棚户街，陈春成长在福建群山间富裕安静的小城，一个东北平原一个闽南山区，是中国地图上差异性最大的两块地域。双雪涛有句笑话说他去过最南的地儿是北京，而看履历陈春成生活过最北的地方也不过是上海。

地域带来的风土差异在他们的文字上也再清晰不过。陈春成的故事总有温热带丰富浓郁的植物绿意打底，而双雪涛的背景总是冰里雪里的北方。陈春成的故事总是一个完整的闭环（他说他业余做中学几何题解闷，因为几何题是一个闭环），而双雪涛往往是戛然而止的一个横截面，结尾的时候听到“咯噔”一声仿佛楼梯踏空。

自然南方是我的舒适区，我读《夜晚的潜水艇》从第一个故事第一页就毫无阻力滑入这个透亮愉悦的世界。而我看双雪涛.就不那么顺利，第一篇是短篇集《飞行家》里的《跷跷板》，冷硬的钢厂，衰败的北方，冷不丁一点儿小事就能杀个人，总觉得每个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翻落悬崖，看得人又冷又痛。他有个短篇甚至就叫《北方化为无有》，我承认有种奇异的吸引力，但不大想再看。

然后，今年春节档双雪涛小说改编的电影《刺杀小说家》上线--电影还没看，但是边跑步边听了理想国做的双雪涛（原著）X雷佳音(主演）的播客节目 ，听了头十分钟就感慨这两人也太会说话了！一般来说，我觉得（中国）写作的人有料但是不太会公共演讲，演员会讲话但是不太有料，但这两个难得既有料又会讲，文艺和入世的程度都恰到好处，更兼化学作用十足。

两个人都带点儿东北口音，一串儿排比长句张口就来，如果不提及对方名字，作为听众简直分不出来谁是作家谁是演员。雷佳音说：“我和雪涛出生就差几天，在同一个城市里相距几百米的地方长大，他小说里头那些地方，铁西啊艳粉街都是我从小熟悉的地方。“ 而双雪涛说：”我小时候有很多一起长大的玩伴，后来慢慢的就散了。我第一次见到雷就觉得，这人我早就该认识了。” 简直基情四射。

主持人问什么奇怪的问题他们都能一个顿不打的侃侃而谈。主持人提起陈春成的短篇小说《传彩笔》，其设定是“给你一只神笔能写出宇宙间最伟大的作品，但是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读到”，问双雪涛是不是愿意得到这只笔。

双雪涛马上说：“没有任何作者可以只为自己而写，不考虑除了自己以外的哪怕是一个读者。尤其我写的是小说，本质上就是口口相传的故事”；雷佳音马上接上：“所以说我和雪涛好呢。表演也是一样。如果我就在家里一个人演，演得再好，那是不是能叫做表演呢？表演的矛盾之处和写作一样，不能只为自己演，也不能只为观众演。” 节目里面这种有火花的地方简直处处都是。听了这期我突然想，论到天生会讲话，东北人简直就是中国人中的印度人！

说回来小说，听完这个访谈我对双雪涛的印象加了不少分，觉得可以再给他的书一个机会。《翅鬼》是他的第一部作品，有晚我睡前没书看，就点开豆瓣的免费试读开了个头。《翅鬼》和双雪涛后来那些严肃小说很不一样，建构了一个纯奇幻的王国，非常容易进入，一进入故事中就忍不住一追到底，不但当即买了下来，还我熬夜追看到了一点。

《翅鬼》让我想起当年看江南的《九州》，设定是“雪国与世隔绝，天寒地冻，三面环海，据传南面大断谷“ ，读时候畅快淋漓，但又觉得悲剧的阴影如同巨大的翅膀不时从人物上空划过，总揪心他们何时会触底。其实比较起来小说本身，我印象更深的是双雪涛的序，让我看到一个写作者破釜沉舟的开端。

“这部小说大概写于二〇一〇年的夏天，发轫于一次文学比赛，我记得写之前，我用朋友送我的信纸梳理自己的思路，那信纸又大又薄，好像是摊得极薄的鸡蛋饼，我就用圆珠笔在上面胡乱写我想到的词语，没有句子，都是词语，好像有井，有峡谷，有翅膀，有宫殿，这些东西都毫无意义，直到出现了一个词语叫做“名字”，于是就有了小说的第一句话，“我的名字叫默，这个名字是从萧朗那买的”。到现在为止，这句话还是我写过的最得意的开头，因为它不但使我很快写完了这部六万字的小说，也使我写出了后来的小说，它是我所有小说的开头。”

豆瓣评论区里对这篇鄙视得一塌糊涂，各种差评总结起来是“双雪涛也写晋江网文，怀疑《平原上的摩西》是不是代笔了”。其实我倒觉得可以反过来看，严肃文学作者写网文是降维打击： 双雪涛花21天写出来的处女作《翅鬼》不比江南的九州逊色。而台湾的文学评论人显然更为坦诚，把文学奖首奖奖金十五万人民币发给还是银行职员的双雪涛的第一个作品。

在双雪涛的第二部作品《聋哑年代》的后记里，他写到他去台湾领《翅鬼》的15万奖金：临走前他在台北小巷转悠，突然决定：“我想吃写作这碗饭，赴汤蹈火，写出牛逼的小说” 。--这个突如其来又自然而然的开头，实在是像极了三十岁有天突然决定写小说就一举拿下新人奖的村上春树。

从此他开始白天上班，晚上写小说。《聋哑年代》是中学里一群少年的故事，一个人物一章。双雪涛说过他还不能写长篇，《聋哑年代》就正是几个短篇人物叠加成一个长篇故事。“九个人物从四面八方走来，又向着四面八方失散。” 回想起来播客里他说那句“很多玩伴一起长大，后来慢慢散了”，我觉得《聋哑年代》里头一定有几个人取材自他的同伴。头几章几个男生故事很好，天才的，疯掉的，世故的，后来听他的一席演讲，果然那几个人是他的故事。不过和《翅鬼》的毛病一样，一写到女生就水平下跌得厉害，还是直男幻想中的飘忽少女。幸好他后来也不大写这种纸片人美少女了，而是东北故事里比男人更决断的iron women（此处的铁是铁厂）。

看完这两本我心里已经把“东北文艺复兴”的标签从双雪涛头上刮了一半下来，也发现他和同为“东北文艺复兴”名片的班宇其实差别很大，原来他能写玄幻也能写青春小说。于是我又把《飞行家》和《猎人》两本重新找出来看。这两本都是独立的短篇集。每天晚上临睡前看一个短篇，不多不少半小时。他的短篇故事篇幅不长，但感觉很“沉”，这个“沉”既说故事的重量，也说文字的密度。我一个晚上读一篇正好，多了克化不动，所以看了好些天。

《飞行家》算是他的代表作，里面的短篇一大半都是他的招牌铁西区故事，不大容易进入，但看完了也不大容易忘记。《猎人》是他最新的一本，里面东北的比例大幅度消减，都市的气息增加，冲击力没有那么强，但是容易读一些。很多读者不满意觉得商业化了，我倒是觉得其实这部分也一直是双雪涛的内核-- 他老早就承认他学过村上。虽然说他的北方故事和村上的布尔乔其趣味完全取反，但我还是时常能在他的书里看到东北腔突然转化成村上翻译腔，毫无掩饰的向村上致敬的痕迹。

我最后读的一本是《平原上的摩西》，也是评价最高的一本。这本我就不剧透了，在和雷佳音一起那个播客里他说：“在商业大片和艺术片之间，在类型文学和严肃文学之间，其实都有大块空间，大有可为。”《平原上的摩西》就正是这个中间空间上长出来的作品，有个推理的壳，既容易读，阅读有快感，读完也有余韵。显然大家都这么想，电影和电视剧都已经在拍了。

我读双雪涛的小说过程有一点颇为神奇，偶尔读到某些桥段时，我会突然打个激灵，会想这莫不是作者真实经历？随后看他的访问或者后记，居然每次都能印证上。这种时刻，读聋哑年代有，飞行家有，摩西也有。他把父亲，发小，邻居的故事拆散打碎改头换面编进不同的故事里，有时浓烈有时冷冽，然而真实的痛楚却让人无法忽视，一眼辨认出来。

《平原上的摩西》的跋写他少年时“作文”学习历史，写得非常温柔诚挚（是的，我一直特别喜欢看他写关于写作的文章）。他说写摩西时他从银行辞职开始专业写作，为了找到写作的节奏，把自己家腾出来当作工作室，搬家住到岳父家，每天早晨再坐十几站公交车到自己家写，比起他的文字，他对写作的破釜沉舟，外冷内热的态度更像村上：“我开始定闹钟，像上班族一样作息，效果很好，习惯是一种假想，也是一种自我催眠。“ 把自由职业规律化，无论写得出来与否每天一定要像上班一样写够钟点-- 这点特有村上的劲儿。

笑嘻嘻 wrote: ↑

2021-03-03 20:51

嗯，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搜了陈春成的大头照。。。可见我的优先级很成问题。

作家的颜值要对比着看。。。你要是觉得他不够帅，看看陈春成班宇双雪涛啊一批青年作者一起上场的群像图。

没有觉得他不帅。做为作家真的已经很清秀了。作家跟工程师一样，通常油头胡子茬的就觉得自己才华盖世，妹子们应该一茬一茬往上扑才对。

哎，这个双城记的读后感太好看了。有机会一定要找这两个人的作品来看看。

我也要看，好喜欢插图里漂进画的感觉。

陈春成反正就一本书，而且都在豆瓣他的主页里能看。虽然说我觉得他的书适合在纸上看。
双雪涛我觉得还是从《平原上的摩西》入手最好，评分最高又拍电影又拍电视剧还是有道理的。但他的小说里偏偏就这本没有出官方电子版，非官方的 Z-Library有。

Knowing wrote: ↑

2021-03-04 4:58

我也要看，好喜欢插图里漂进画的感觉。

我刚刚看了这个小姑娘的一席演讲 https://www.douban.com/note/795339395/，这张画是她有天决定一年365天，每天画一张插图，结成集子《有一年》。她还尝试了很多有意思的画画项目，比如有个关于位于纽约的西二十六街和第六大道之间的古旧玩具店的小短篇，很可爱，风格又完全不一样。

我读了几篇夜晚的潜水艇里的小说，感觉勾起了很多童年回忆。他的题材貌似很广，但李茵的湖是唯一接近写实的一篇，其他明显都是在温暖安定自给自足的小世界里幻想驰骋开出的奇花。这跟我的童年相当类似，不知道他是否跟我一样有过度保护的父母--物理上被限制接触外界，在读书，看画，听音乐中拼命满足探索欲和好奇。但是我没那么奇幻的想象力，不能自造一个自给自足的精神世界，老是感到有点窒息，挣扎的把头探出去。
青屿说这是南北差异，我一想也许的确是，南方物产丰富，容易自给自足，安静的待在小圈子里小心保护已有的生活方式。童年的杭州还是一个相当固执its own way的地方，外来影响很容易风靡一时又悄然散去，无法驻足。--现在不一样了--不是批评或赞美，就是观察。
我看了传彩笔， 裁云记， 酿酒师，《红楼梦》弥撒，李茵的湖，音乐家，几乎每一篇都喜欢。recuring theme 是炼技日臻完美的历程。特别喜欢音乐家和《红楼梦》弥撒，都有一丝丝1984的味道，然而更精美流畅，跟青屿一样，感到说不出来的熟悉和舒适。

读后感写得好看。黑石公寓路过不少次，开书店很合适啊，布置得好美。现在小众书店不少，真好。

《夜晚的潜水艇》亚马逊英国和美国都有电子书。

Knowing wrote: ↑

2021-03-05 3:00

我读了几篇夜晚的潜水艇里的小说，感觉勾起了很多童年回忆。他的题材貌似很广，但李茵的湖是唯一接近写实的一篇，其他明显都是在温暖安定自给自足的小世界里幻想驰骋开出的奇花。这跟我的童年相当类似，不知道他是否跟我一样有过度保护的父母--物理上被限制接触外界，在读书，看画，听音乐中拼命满足探索欲和好奇。但是我没那么奇幻的想象力，不能自造一个自给自足的精神世界，老是感到有点窒息，挣扎的把头探出去。
青屿说这是南北差异，我一想也许的确是，南方物产丰富，容易自给自足，安静的待在小圈子里小心保护已有的生活方式。童年的杭州还是一个相当固执its own way的地方，外来影响很容易风靡一时又悄然散去，无法驻足。--现在不一样了--不是批评或赞美，就是观察。
我看了传彩笔， 裁云记， 酿酒师，《红楼梦》弥撒，李茵的湖，音乐家，几乎每一篇都喜欢。recuring theme 是炼技日臻完美的历程。特别喜欢音乐家和《红楼梦》弥撒，都有一丝丝1984的味道，然而更精美流畅，跟青屿一样，感到说不出来的熟悉和舒适。

“温暖安定自给自足的小世界里幻想驰骋开出的奇花”说得太准确了。我看过几篇陈春成豆瓣页面的杂文，潜水艇里那个有无边无际幻想的小孩肯定就是他自己。而他的recuring theme 炼技最直接的一篇是《裁云记》，里头那个深山气象局的工作和他自己的工作就挺像的。突然想起来几个“单读”作者的访谈会，有一段问他们怎么赚钱生活的，大部分都是funny and sad，当中最舒服自足的就是陈春成了。

如何找到写作与工作、生活之间的平衡？（其实我看了下录像，主持人很直接得问他们到底怎么赚钱养家的？因为“就算写了一本成功的书也很难够生活”）

▍孔亚雷

我有几年没工作了，一直在带孩子。我经常跟我太太说，我给我们儿子省了多少培训费，怎么也有近百万了。

▍阿乙

我之所以成为职业写作家，是因为当年生病了以后，单位没有给我交医保，后来就不上班了，而且通勤很累，对我的身体不太好，这是一个客观原因。我现在这个状态已经和谐了，挣钱不挣钱都已经无所谓了，吃点银行利息，基本上情况就是这样的。

▍蒯乐昊

我是那种在时间最底层的人。我曾经想过要不要把工作辞了专职写小说，但如果没有工作逼迫我，我连楼都不下，如果辞去工作，专心在家，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班宇

我不是主动选择成为职业作家。今年公司情况不太好，工资发放不及时，我需要替公司垫付报销款，每个月不但没有收入，而且一直在赔钱，所以是被迫成为全职作家。但我内心还是渴望上班，渴望 996，想要福报。

▍彭剑斌

我送过快递，跑过业务，开过餐馆，干过媒体。现在做文学编辑这几年运气还算好，接了一些出版社的活。我还有一个兼职，帮福利彩票做表格。三十岁以前，我完全不考虑钱问题，一直在工作，也一直在写作，我最好的作品都是那个时期写的。到了三十岁之后，特别是成家以后，钱的概念跟之前就不一样了，现在写作的状态确实没有年轻时候好。

▍陈春成

我现在是在植物园上班，现在植物园还在建设期，希望建成以后我可以过上“退休”生活，每天养养花浇浇水。我比较喜欢规律性的生活，在一个规律的时间表里面，对我写小说有一点帮助。

他尤其和双雪涛对比特别鲜明，双雪涛的父母就是九十年代下岗的钢铁厂工人，本来是很有自豪感的职业，下岗后退到艳粉街，也就是棚户区，所谓“进城农民的起点，城里贫民的退路。” 治安乱故事多，邻居里不声不响的住着重案犯。但无论是哪种经历都成了他们写作中的养分。

我看了他们几个作者的书后，突然觉得有同时代的好作者挺重要的。就像小K说的，陈春成几篇里头都有1984，或者说文革的影子；双雪涛的摩西/飞行家几篇里就更直接了。同时代人并没有忘记那些历史，变成荒谬或残酷的故事，还是挺有意义的。

CAVA wrote: ↑

2021-03-07 8:13

读后感写得好看。黑石公寓路过不少次，开书店很合适啊，布置得好美。现在小众书店不少，真好。

《夜晚的潜水艇》亚马逊英国和美国都有电子书。

谢谢！黑石公寓早上人少的时候去看书真的不错。我有个朋友看了照片说这就是她理想中的书房。不过我觉得所有的小众书店都必然不能靠自己的营业额赚钱，也许这一片集合店铺靠书店吸引客流量。

青屿 wrote: ↑

2021-03-07 8:18

我看了他们几个作者的书后，突然觉得有同时代的好作者挺重要的。就像小K说的，陈春成几篇里头都有1984，或者说文革的影子；双雪涛的摩西/飞行家几篇里就更直接了。同时代人并没有忘记那些历史，变成荒谬或残酷的故事，还是挺有意义的。

哈哈哈想要上班想要996 那个，真是funny but sad but funny
同时代同背景， 经历过文革，哪怕只是一点尾巴上的阴影，对1984 就完全不同的感受，会反复描绘。少年时读过俄国小说的才会对音乐家有无名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