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谷

过年时我哥给我了份Goldberg Variations琴谱。当时心情正浮躁着巴不得弹点啥能静下心来，马上拿来练。传说中当年这个名叫Goldberg的贵族就因为晚上睡不着觉，叫Bach写套曲子给他安眠。 Bach准想，行，你要见周公我就成全你，一写就写个三十多个变换。 谁晚上听，头几个还有精神去听个步骤，后面成串就分不清了，再然后准烦了睡了。 这故事八成是假的，不过曲子的确有减血压心跳的作用。

我也没急着练， 就象枕头边上那本厚书，好是好，但不是个page turner, 睡前看两页那般的进度。 每过一段我翻翻谱子， 哗，还剩这么多。 倒也不泄气，反正谱子跑不了，咱就蹭贝。 我妈一开头不看好，对我的雄心壮志抱着不参预的态度。半年后看我还在磨蹭，伊大概想也许有点啥，开始关照我练到哪儿啦，声部画了吗，孱音别拖泥带水的，对，别偷工减料，该按住的音按着啊。 哇，敢情还我当五岁小孩儿。

练着练着，真是有些离不开了，每早起来泡杯茶练几个小节。 人家都说Bach音乐精华，没夸张。 就拿一个小节来说吧，Mozart一手dolce的个连句，另手不慌不慢几个和旋就打发了。 浪漫点的舒曼来几个大爬音，吸鸦片的肖邦特神经，一会儿内容特多一会儿又无声胜有声，所以平均一下每小节功课不多. 东欧那些的，Bartok活蹦乱跳几下就了事，老柴老拉嘛，怕啥，使蛮力能练个八成。 唯独Bach不好对付。 音密声部又多指法换传麻烦，没完没了的，特别象邮局里无止境的信件，清理了一批又来一批。 你看不是逼疯了好多邮差吗。 不同的就是邮件里百分之五十是junk mail, 这音乐严谨没废料， 一环扣一环，忽溜不得。 想打个马虎眼省个音？ 没门！ 吃力不讨好，百般花样了，宗旨却不过为是了安眠。 干脆摇摇摇，摇到外婆家就完了。

唉，一切不还是因为写得美吗， 有鼓安详自信的宗教力量， 好象夏天游玩到了快中暑迈进间大石砖中世纪老教堂那时刻的清凉舒畅 (信不信另回事)。 每说起这，总有人提起，啊，我听过Glenn Gould. 不知为何Glenn Gould总引起争论，要不被欣赏得要命，要不就被骂成个小混混。 有人曾拍了桌子情绪高昂得和我说，那时不是这样弹的！ 我问， 那你觉得该怎么弹？ 他收了声顿了顿说，反正不是他那么弹。 我心想，切，谱子没见过音都不识， 有啥资格说人家弹得不对。 Glenn Gould八几年的录音十分现代化。 再听伊自己讲解，的确天才一粒，谱子光读不弹就可演出。 天才是够狂的，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顺便还损了人家Busoni。 我为伊不值， 切， 弹得再好这还是Bach's glory, 谱子有不是他写的， 不过传话筒一粒罢了。 所以有人给他印象分低， 有愿因的。

我不在乎谁算Bach在世， 咱没资格说。 不过有些段落Gould弹得好是没话说。 有天我苦苦练习两小节，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只得放弃。 第二天接着来，继续撞墙。 第三天我不得已听了录音，哇赛，好比传说中一小时几百刀的理发师，这剪剪那儿修修， 丑小丫变成白天鹅了。 我不得不佩服人家腰间札的几把刷子， 从此对伊另眼相待。

那天出门约会，人家问干啥了？ 我拣好的说，刚练了琴。 追问，练什么？ 我也如实回报。 没想到他粉感兴趣问， 真的？ 说给我听听。 哗哗， 那句怎么说来着的， 对，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完。

我觉得听一次Goldberg变奏就象完完整整地过了一辈子，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什么也不用操心，老老实实倒头大睡吧。其实要为了平复心灵的不安我还是会选平均率。有一次我妈和我在电话里大吵起来，我听了足足一下午的平均率才好过点。
以前读到Schiff批评Glenn Gould（他不是老有边弹边哼哼的习惯吗）质问为什么Glenn唱歌而他的琴不唱歌。我恰恰认为琴不能唱歌，演奏者倒是可以随性些。琴是Bach爷爷思维的延伸，必然要严格遵从推理过程；人却是被自然规律支配的生命，当然不能错过抒发天性的大好时机。
其实谁能真正知道“应该“怎么弹呢？即使作曲家本人复活也不可能制定一个绝对的范本出来，如果真有这种范本那么我们也就可以准备追悼古典音乐了。不同时代和背景的人对艺术产生不同的理解，用不同的手法表达，多么有趣。武断的认定”不是那样的“而不能阐明否定的理由，欣赏音乐又能给他多少想像和思考的空间呢？
Karen你怎么漏了Liszt哩？

karen wrote:练着练着，真是有些离不开了，每早起来泡杯茶练几个小节。 人家都说Bach音乐精华，没夸张。 就拿一个小节来说吧，Mozart一手dolce的个连句，另手不慌不慢几个和旋就打发了。 浪漫点的舒曼来几个大爬音，吸鸦片的肖邦特神经，一会儿内容特多一会儿又无声胜有声，所以平均一下每小节功课不多. 东欧那些的，Bartok活蹦乱跳几下就了事，老柴老拉嘛，怕啥，使蛮力能练个八成。 唯独Bach不好对付。 音密声部又多指法换传麻烦，没完没了的，特别象邮局里无止境的信件，清理了一批又来一批。 你看不是逼疯了好多邮差吗。 不同的就是邮件里百分之五十是junk mail, 这音乐严谨没废料， 一环扣一环，忽溜不得。 想打个马虎眼省个音？ 没门！ 吃力不讨好，百般花样了，宗旨却不过为是了安眠。 干脆摇摇摇，摇到外婆家就完了。

这段写的真有意思

可不，这段是写的真有意思。弹出来的感想。

谱子光读不弹就可演出

什么叫光读不弹？他看一遍谱子就弹出来了？要么他是天才，要么他在吹牛

光读不弹就演出就是说之前不预练吧，直接看一遍谱子第一次上琴就演出。大概人追求的就是这种小乔初会的效果那。

就像武侠小说里那些玄乎的牛的偷个武谱就能看懂个七八的， 不还是小白的偶像吗。 他老人家每天拿着谱子去咖啡店里研究，又画又写识了精粹。 录音前两天再拿到琴上弹几遍。 人家是天才，怎么做都可以。

karen wrote:哗哗， 那句怎么说来着的， 对，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瞧把你得意的，弹琴千日，用在谈恋爱时吹牛上。

karen wrote:就像武侠小说里那些玄乎的牛的偷个武谱就能看懂个七八的， 不还是小白的偶像吗。 他老人家每天拿着谱子去咖啡店里研究，又画又写识了精粹。 录音前两天再拿到琴上弹几遍。 人家是天才，怎么做都可以。

他明着不弹，比那些弹的人下的功夫可一点都不少，心里不知推演了多少回。他一没家累，二不演出，除了弹琴就是读谱，活脱脱一痴人。天才是不假的，然而更吸引我的却是他的虔诚。我觉得用传声筒形容他还不够贴切，若说Bach爷爷是教宗，他就是忠诚的传教徒。没有他，我可能还要晚几年才能开始和Bach爷爷说上话。

可不是，得对牛吹牛。 吹给你们听， 你们不过夸我两句不实在。 吹给人家听，晚上请我出去一杯酒几根蜡烛卿卿我我滴。 大师和传教士留给别人去崇拜， 咱的人生目标粉简单.

karen wrote:可不是，得对牛吹牛。 吹给你们听， 你们不过夸我两句不实在。 吹给人家听，晚上请我出去一杯酒几根蜡烛卿卿我我滴。 大师和传教士留给别人去崇拜， 咱的人生目标粉简单.

我们可没夸你不实在，你家大师傅夸你练琴用在泡男朋友，你家二师傅不免关怀一下儿这个男朋友有没有帅到值得练琴来泡之的地步。

再顺口问上两问：为哈滩不下去才要听任录音？听来有用么？
那个跟老柴克服司机并列的老拉是谁啊？

拉赫曼尼诺夫

我就说你们就是夸了我有啥用，小白只给你家某人做滑溜鱼皮。 琴虽为自己练，in a pinch咱也乐得用来干别的。
问答你问题： 弹不下去再听录音是我懒， 老拉就是那个Rachmoninoff， 写过几个惊天动地的钢琴协奏曲，被人拉一拉二拉三拉四的叫着。

7，我辛辛苦苦给你做的呢？

94！你来布鲁伦蛮荒之地我也肯定给你做，而且肯定做的比现在好吃。
PS，原来你告诉我谁是老拉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还是惭愧的说古典音乐对我来说不过是工作背景音乐。

都两年前了，笑大给我做得那顿午饭里还有余香茄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