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荡一天,下午还下起雨来,人多得要命,听了以下作者:
Michael Connelly, Craig Johnson, Walter Mosley, Sahiba Al Khemir, James Patterson, S.J. Rozan, Jon Meacham, George Pelecanos, Lisa Scottoline.
很有趣,这些作者很明显地分成两类:一类特严肃认真,人特实诚,包括 Connelly, Khemir, Rozan, Pelecanos;另一类热情外向,charming 而且话多,人越多越起劲儿,张口就来一串串的笑话,挥洒自如,包括 Patterson, Mosley, Johnson, 最后 Scottoline 简直跟前两年的 Alexander McCall Smith 有得一拼。
今年的读书节立了个新规矩,不让作者读自己的作品浪费时间,而是要求他们对观众说话,内容不限。挺有效的。
1. Michael Connelly
Connelly 说了个很有道理的 anecdote,我非得记录下来不可。他当过很长时间的报纸法制版记者,晚上自己业余写写小说,而且完成了两部,但是,他说,我自己也知道这两部小说有点什么致命缺陷,所以没投出去,搁置了下来。八十年代末有一次他被派到警察局凶杀处卧底 --- 哦不,深入生活,成天成夜跟着凶杀处侦探们出入。据他说当时洛杉矶(大概是好莱坞分局,因为他的小说都是设立在好莱坞附近的)一个礼拜出了三起凶杀案,某深夜他被 pager 叫到一个现场,倒了三具尸体,凶杀处的分队队长叫 Sargent Hurt (不是编出来的,人真叫 Hurt),是一个多年的老警探,带着几个手下在那里分析现场。Connelly 说,我看见队长在一具尸体旁边蹲了下来,把眼镜摘下来,一只眼镜腿放在嘴里含了一阵,低头沉思半晌,也不知是默哀受害者还是整理思路。等他们回到警局后,队长又摘下眼镜写报告,Connelly 看见那只眼镜腿上有一条凹痕,显然被牙齿咬出来的。一只灯泡立刻在他的脑子里点亮了!他说,我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的小说缺的时候什么 --- 虽然情节够悬疑,布局够复杂,但是没有灵魂。在每一个故事的中心,必须是有血有肉让作者和读者都倾注感情和关怀的人物,没有人物和情感,其他成份再漂亮都是白费。从此,这条咬痕总是在暗暗牵着他的笔,提醒他发掘咬痕之后的感情和性格,特别是干警察这一行日夜接触和浸淫人性黑暗面对他们的心理有什么后遗症,留下什么样的痕迹。以人为本,而不是依赖故事情节和噱头吸引读者,这时候他才找到了正路,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每年至少一本书的产量,但未曾失去当年那个眼镜上的咬痕给他指出的大方向。
一个中年男读者拿了话筒说:朋友介绍我看 Harry Bosch 系列,我看不下去 (众人哄),但是看了 Lincoln Lawyer 却非常倾倒。这两个主要人物 (Bosch 和 Micky Holler) 性格完全不同,你怎么弄出来的?(旁白一句:我也非常喜欢 Lincoln Lawyer,Holler 这人更加 ambiguous,更有内在的矛盾性。)Connelly 说其实这个人物也是偶然的产物,有一次看体育比赛(篮球还是棒球,忘了),跟坐在旁边的人攀谈,对方说自己是辩护律师,于是我很好奇地追问他办公室在哪儿,因为工作关系,我对洛杉矶县市各个法院都很熟。他说他没有办公室,办公室就是一个大房车,雇个司机从一个法院跑到另一个法院连轴出庭,他就在车里办公,效率高且方便。我当时就觉得很神奇,立刻打算用在小说里,但是拿不定怎么用法,一直放在脑后酝酿,三五年后才真正用上了。
2. Craig Johnson.

这个人的小说我没看过,当时只是对其他帐篷的作者和话题兴趣不大,就留下听了一阵儿,结果一听就挪不动地儿了。Johnson 完全是山里的牛仔打扮,粗布衬衫,牛仔裤,粗皮带,皮靴子,带顶牛仔帽,行头一丝不苟。段子一串一串的,逗得听众咯咯傻笑个不停,连我这个不认识他的读者都被吸引了。让我相当感慨,的确是当作家的好材料呀,即使是口述生活琐事,也充满了生动细腻的细节,模仿他人的言行又活灵活现,象漫画家一样立刻抓出人的语气特点,可见平时观察特别用心,而且抖包袱的时机拿捏得忒准,简直是讲单口相声的天才。具体的笑话就不复述了,等 Webcast 出来了大家可以自己参观,我用文字转述出来反而失去了他 deliver 笑话的韵味。
他说到一件事让我非常心有戚戚。有人问:你是怎么发展出写小说的兴趣的?(他折腾农夫和牛仔生涯好久,在农场上自己造房子,种地养动物什么的。)他说,我们家的人都爱看书,我到哪儿都随身携带书,卡车里座位前后左右的缝隙里都塞满了纸皮书,连马厩的水槽旁边都塞本儿书,我爹爱看书,我从小也爱看故事,爱讲故事,所以发展成写故事也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有人问他小说里的人物是不是有生活原型,他说,咳,如果你到我们那旮瘩呆两天就会发现,我写的那些小说其实都是纪实文学。还说,他的印第安人朋友有独特的文化,以及很干很干的幽默感,跟他们混久了,这种幽默感也渗透到他的笔下。
几乎每个作家都会被问同一问题:你对未曾发表出版的业余作家(也就是问话的人自己)有什么建议?或者我这样的人怎样才能出版发表?Johnson 很诚恳地说:Be real. Stay as real as you can. 当时我的脑子里也是灯泡一亮:原来,我这么迷恋 mystery 类型的小说,一个重要原因是它们的现实主义,从福尔摩斯到Wallander,除了悬念和情节,特别吸引我的地方还有对一个陌生但真实的世界的向往,以及身临其境的新鲜感和兴奋刺激,它们是我的 Disneyland。
Webcast: http://www.loc.gov/bookfest/2009/author ... Craig.html
3. Walter Mosley
今年不让作者念新书章节糊弄过去,每个人都得找个话题说说,少数作者大概是没准备,就拉了个熟人朋友一问一答,兼回答读者提问,并非不生动。Walter Mosley 就是这样,提问的友人我不认识,提的问题既照顾到跟他不熟的新读者又照顾到老书迷,有些地方颇 revealing,是我意料之外的。Mosley 嘴很松,很爱讲,开朗坦白,直言不讳,听了让人觉得痛快。
Mosley 说他年轻时,二十几三十岁(八十年代左右)是搞电脑的,在某大石油公司做事,收入不成问题,但是他真正想干的是写小说。(看,电脑工程师们一样可以有文艺的心。)有一天写了一本 Gone Fishing,拿给出版商看,还是专门出版美国黑人文学的分部,人说,你这书写得挺有趣,但是我们没法卖。问为啥没法卖呢?老板说,你这小说里主要人物是两个黑男人 (Easy Rawlins and Raymond Alexander/Mouse),黑女人不是主要人物,只有一个白女人还是疯的(听众笑);我们都知道白读者不看黑人故事,黑女读者痛恨黑男人,而黑男人不看书,你叫我卖给谁去?(听众尴尬地笑。)
后来又写了一本 Devil in the Blue Dress,哇,这下子一举成名, Bill Clinton 也成了他的书迷,还拍成了电影。后来一个很年轻的女读者问,你觉得 Don Cheadle 演的 Mouse 如何?他长得那么不象书里描写的 Mouse,你有没有觉得遗憾?Mosley 说没有,Don Cheadle 的 Mouse 别人不可能取代,他是眼下最好的演员之一,由他来演我只觉得荣幸云云。
这时台上提问的朋友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请你讲讲你爸爸。(然后跟我们解释说,我们都爱你妈妈 Ella,不过我知道你爸爸对你的文学生涯影响极深。)Mosley 先提到他妈妈年初才刚去世,过去两年因为老年痴呆症而神智不清,对他来说也是相当艰难的。然后说,爸爸给了我一切,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我绝不可能变成一个写小说的人,从小时候我结结巴巴地叙事开始,他就总是耐心地听我说话,从来没有一丝不耐烦。年轻的时候他也对我说过,先填饱肚子付清房钱再去追赶热爱的事业,但是他总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支持我做任何事。这时候我忽然就联想到 Fortunate Son,难怪,在他心里,没有父爱的男孩子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又问他为啥把 Easy Rawlins 给写死了,为啥现在的笔转向了纽约,他眼下的住址,以及新主角 Leonid McGill ,跟 Easy 相比道德立场更加模糊,更加不容易讨读者喜欢,是一个如此千疮百孔的现代男人,而不是沉稳可靠道德底线稳固的老派男人。Mosley 说,Easy Rawlins 是我父亲辈儿的人,我觉得已经写尽。这时候我心里一跳,想起他回答开头的一个问题时提起 Easy 和 Mouse 的故事是献给他爸爸那一辈的人(四十年代从南方 Louisiana 出来的),登时明白了 Easy Rawlins was based on his father。没错儿,他一下笔就写陈年旧事背景,从二战以后开始,原来都是从他爹那边听来的故事。现在呢,他已经讲完了爸爸的故事,他自承想集中精力讲讲自己这一代人,眼前的社会和环境,在现下这个时代做为 a black man in America 的生存状况。他说了一段关于 Leonid McGill 和美国的话,让我心里很戚戚。
Webcast 已经贴上网了,推荐一下:
http://www.loc.gov/bookfest/2009/authors/Mosley.html
4. Lisa Scottoline
It's better to watch her Webcast. She is hilarious, a natural performer. The only comment I'd add is: She is SOOOOOO Italian!

http://www.loc.gov/bookfest/2009/author ... oline.html
5. SJ Rozan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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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作者讲话的录像已经在网上贴出来了,推荐一下 Richard Price 的那段,deadpan 幽默:
http://www.loc.gov/bookfest/2008/authors/Price.html
还有 livepan 的幽默,Alexander McCall Smith!!!!
http://www.loc.gov/bookfest/2008/authors/Smith_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