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one day
Lee 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孩子是因为他一点儿都不怕她，完全绝对毫不含糊。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一个人对她冰冷目光 全无畏惧了，天知道，她的老板看见她那种目光都知道避之则吉。Lee是个聪明人，冰冷目光只在必要时拿出来，比如说老板特别烦人以及第一次和新招进来的舞 者见面的时候。Lee是Leo和Lee舞蹈学校的Lee，Leo是老板，Lee是舞蹈教练。学校不大，开在一个安静街区的街角的两层楼里。一层临街墙面全 都改装成大玻璃窗，内墙如所有舞蹈教室一样，全都是镜子，舞者排练的时候，就是学校最好的广告。Leo和Lee舞蹈学校下午晚上教各种时髦舞蹈，跟这个区 唯一一个健身房抢生意；而他们的正业则是白天的职业舞蹈班，训练职业舞者。
Leo 和Lee舞蹈学校职业班颇有名气，每班学员只招20个 人，只有两个班，需要面试才有资格交钱上学。新鲜人每次5到10个不等，跟Lee跳过一个钟以后，分别插到两个班里。每次开始跳这个钟之前，Lee会在教 室前面的小办公室里看新鲜人互相打招呼，交朋友，暗自较量；等到交谈到高峰处，悄无声息走进教室，拿出她最冷的目光，审视众人，直到谈话声音消失，教室所 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会故意再沉默一分钟，跟每一个人目光接触，直到对方低下眼睛，然后开始她著名的演讲。她会用她被Leo戏称天主教女子学 校学监的声调大声宣布：‘你们知道，80%的舞者年入不到五万，只有最好的才能长期有工，所以你们要是不全力投入，做到最好里的最好，不如去麦当劳打工，不 要浪费你我时间！’ 然后她会在冰冷目光里掺一丝温暖鼓励，再度扫视众人，看到年轻人脸上掺杂在一起的对不确定未来的恐惧和一定要跳的坚定坚决，她接下来会拍 拍手，说：‘来，跟我跳！让我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然后会音乐起，她带着新人从芭蕾到街舞一一跳过，即刻争取到新人精神领袖的位置，也观察新人长项短处。一 个钟下来，新人看她的眼神是敬仰信任和些微畏惧，她说跳，大家会齐齐问她多高？之后，她会和颜悦色做指导，帮助一批又一批的年轻面孔去追肥皂泡般的梦想。
这 天，那个孩子第一个注意到她走进教室，先给她一个带酒窝的大微笑。Lee把目光温度维持在零下80，那个孩子居然并不移开目光，而居然是Lee先转开眼 睛。Lee在做她例行演讲的时候，想的却是这孩子南欧人似的金棕色皮肤应该有阳光的味道。跳舞毕，Lee说下次再见之后，那孩子直对着她走来，大步有狩猎 动物的弹性，伸出手来，对她说：‘嗨，我是Jay。’ Lee跟他握手，说：‘我是Lee..... 你从哪里来？’ Jay说：‘德州。啊，你有时间么？我请你喝咖啡。’Lee半玩笑说：‘是，喝咖啡没有法定年龄。’Jay说：‘其实微笑的表情更适合你。’Lee说： ‘啊，你一直是老师的好学生么？’Jay用绿眼睛笑，说：‘一直是我喜欢的老师的宠物。’Lee强迫自己不要背过身去，不露出来她心跳加速，冷冷说：‘我 还有课。’Jay的热情依旧，说：‘好，那下次。’话音落，扭身走了。
2, The night
回到家里，Lee左右不对，到了晚上，举手投降，拿过手机，发短信 说：过来？10分钟后，收到回信：给我一到两个小时。门铃在一个半小时之后响起，Lee开门，果然是Leo。侧身放他进门，跟着他进了客厅。Leo熟 门熟路一屁股坐倒在大沙发里，Lee马上坐到他大腿上，手轻拂他鬓角，说：‘都有白头发了。’手掌抚过他的胡子茬，脸凑近，嘴唇找到Leo嘴唇。Lee呼吸着Leo身上的气息，是熟悉的泥土河流味。
不是阳光的味道。
夜 色温柔，Lee靠在小小阳台上抽烟，阳台上看的见海湾。一轮肥大的圆月亮升到头顶，Lee忽然觉得..... 空虚。Leo从窗口探头出来，问她说：‘我们需要谈谈么？’ 他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脚光着，衣服裤子都已经歪七扭八的套在了身上，Lee弹弹烟灰，说：‘如果你想，那么留下来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着月亮。她听得见Leo抬眉毛的声音，果然他说：‘我看我们需要谈谈。’ 她笑，扭头看他，说：‘或者你可以不留下来。’ Leo出来，跟她挤在一起，冲她伸手，说：‘拿来，拿来。’ Lee一边儿说：‘去拿你自己的去！’ 一边儿把摆在手边的香烟盒子和打火机递了过去。Leo打着，深吸长吐，叹道：‘啊！舒服！’ Lee忽然觉得轻盈，笑问：‘这次戒了多久？’ Leo答：‘两个星期，三天...... ’ 看表，补充说，‘零10小时25分钟。’ Lee笑骂：‘变变！’ Leo停了半晌，说：‘结婚吧。’ Lee想想，摇头，说：‘你知道我们两个人过不到一起。’ Leo笑，搂紧她肩膀摇一摇，说：‘这样，到40岁的时候，你我都还没结婚的话，那就我们了。’Lee笑，轻轻摇头，说：‘50岁，50岁的时候，都单身 的话.....’ Leo嘿嘿笑，Lee补充说：‘40岁，转眼就到了。’ Leo搂住她腰，说：‘你和18岁时候一样美。’ Lee弹弹烟灰，没有说话。
快 20年前，Lee18岁，Leo19岁的时候，两个人一起从上州小镇带着梦想来到纽约；快20年后，两个人果然在这个大都市划出自己一小片天空，生活似乎 已经看得到结局，又好像还没有开始。Lee每到困惑时，就安慰自己说至少我还在跳舞。只是有时候，还在跳舞这个事实并不足够，于是她把头放在Leo肩上， 让他的气息把她带回现实。
一起长大，分别变老的两个人，同时看着月亮，各自想着明天。
3，Sunday Tango
舞 蹈课程如常进行。Jay是一个出色舞者，他线条硬朗，举手投足如水银流动，天生引人注目。显然他性格也开朗外向，一起跳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跟所有同班舞者 都是朋友。下课都会过来跟Lee说：‘我们几个去隔壁酒吧喝一杯，你也一起来？’ Lee每次都拒绝。两三次后，Jay不再邀请；Lee上课的时候，自觉对这班学员越发挑剔。
周末是Leo和Lee舞蹈学校真正赚钱的日子。职业班休息，业余舞蹈班上课，教白领女时下流行舞。Lee曾经以为她会恨这节课，事实上，她发现教业余人士十分放松，因为这些人是为了休闲锻炼才来跳舞。舞蹈，甚至不在她们的生活重要事情单上。
周 日上午的课散场一会儿，上课的人刚走光，Lee才有时间埋在音响壁橱里从组合音响里取她的CD，Jay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他说：‘那么..... 探戈。’ Lee转身，说：‘你来干吗？’ Jay说：‘我看到门口宣传单，过来看看。’ 说话间也挤进壁橱，近得让Lee感觉得到他的体温。他把CD放回音响，按下play，探戈激昂的舞曲响起，他退到教室中央，冲Lee一伸手，说：‘可以 么？’ Lee打量着Jay，今天他穿着贴身灰色t-shirt，刚好合身的牛仔裤，更显出他6尺多高的完美舞者身材，棕绿眼睛盯着她，欲望搀杂着挑战。Lee冷 笑，今生她还没有输过任何一个较量。
于是，她一个旋身，几个滑步，停在Jay的胸前，左手搭在他肩上，右手放在他的大手里。Jay捉住她 手，右手放在她后腰，轻轻叹道：‘天，你想不到我想对你干的那些事情......’ 右手一紧，把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左手一牵，两个人如同一起跳了一辈子探戈一样，齐步跨出。激烈的停顿处，Jay突然手一转，把Lee转了半圈，从后面双 手搂住Lee的胯骨，把她往后轻拉，屁股压在他鼓胀的两腿之间。音乐再起，两个人贴得严丝合缝，步子如行云流水，不一会儿又回到原地；下一个激烈的停 顿，Jay手一抖，Lee又转了半圈，面对着他，两个人的胯骨顶着。Lee忍不住轻轻的蹭他，Jay深吸口气，说：‘天～’ Lee想：为什么不。轻轻说：‘更衣室？’ Jay说：‘终于！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 ’
5, the next Monday
下次见面是第二天上课·。Lee一进教室，Jay马上给她一个大大笑容，Lee 如平时一样冲他略微点头，表示看到了，然后跟班上其他同学一一招呼，开始准备上课；Jay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睛里面的温暖爱慕渐渐被理解之后的愤慨受伤 代替。Lee按下心中踢到幼狗的内疚，果断拍拍手，说：‘来，我们跳！’
下课以后Jay慢慢磨蹭到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过来说： ‘嗨....... ’ Lee说：‘有问题吗？’ Jay张口无语，良久，终于说：‘我们..... ’ 眼神无处安放，终于盯在地上。Lee叹气，说：‘天，相信你不是个处男，别搞得好像14岁中学女生似的。’ Jay猛抬头，好像脸上挨了一拳般，种种感情从他眼睛里一一闪过，Lee不由得想：年轻得好像是本打开的书。Jay勉强说：‘可是，昨天，我们..... ’ Lee冰蓝的眼睛直视着Jay，说：‘除非你在报名表上虚报年龄，其实不满18岁，那么我需要找个律师，不然....’ 她耸耸肩代表不需要说完的话。Jay此时已经完全愤怒，双手紧握成拳，按在大腿两侧。Lee从小到大也从来没在威胁下退后半步，她盯着Jay，不让自己眼 睛里有任何感情，等。结局是Jay败下阵来，垂头离开。
接下来的一周，Jay不再是班里同学聚会的焦点，颇有几个人议论他怎么了变了一个人似的。Lee不会对任何人承认，但是她真的想念Jay的开怀大笑声；内疚片刻，马上告诉自己，他那么年轻，一下子就没事了。
6, a couple weeks later
Jay 再直接找她是又过了一个星期了。这天刚下课，Jay马上过来说：‘呃，我有个试演机会，课程安排里说可以要求单独辅导？’ Lee说：‘当然，什么时候试演？’ Jay说：‘明天，下午。’ Lee说：‘啊，那么今天晚上，9点左右，等我下课以后？’ Jay点头，离开。
晚 上最后一个白领女离开教室的时候，Jay已经在角落里等了很久。Lee换CD的时候，他迟疑困惑的说：‘你好象很喜欢业余班，你从来不对我们笑，那么 多。’ Lee摇摇头，说：‘跳舞是件放松快乐的事情，对她们来说。而你我，舞蹈太重要了。’ 然后，她马上放Jay的音乐，扭头看着Jay，拍拍手，说：‘来，我们跳！’
Jay 是一个出色的舞者，技术上无懈可击，然而总缺了点儿什么，这天晚上，Lee决定要把这点儿东西挖掘出来。于是一段舞蹈，Jay跳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结束 Lee都叫道：‘不！重来！让我看出来你是认真的！’ 她看得出来Jay越来越恼火，终于爆发，对她大叫道：‘你他妈的到底想要什么？’ Lee冷笑，回应道：‘我不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Jay停住，怒火变成了疑惑，叉着腰，前胸后背都是汗水，看着她，说：‘什么？’ Lee停掉音乐，教室里忽然安静得只剩Jay的呼吸声，Lee看着他说：‘Jay，是你在跳舞，是你在讲一个故事，不要想我要听什么故事，想你是什么故 事。’ Jay低头，咬着嘴唇思考，Lee给了他几分钟，然后拍拍手说：‘来，我们跳。’
6，Later in the office
Jay 来敲Lee办公室门的时候，Lee还是有些惊讶的。夜很静，整个舞蹈学校只剩她办公室这一盏台灯还亮着，Jay一手放在她的门把手上，半垂着头，说不出口 的话装满了小屋。Lee吸口气，拿出白领女性社交腔调说：‘还有事情么？哦，我祝你明天好运过吗？’ Jay被她虚假友善口气惊到，摇摇头，说：‘没有.... 今天晚上，谢谢.’ Lee拿出她最假的笑容，说：‘没问题，收到学校账单的时候，你就知道你已经很感激我了..... 还有，明天好运气。’
Jay 的怒火即刻回到他的眼睛里，质问她说：‘你为什么这样？’ Lee甜蜜笑问：‘我怎样？’ Jay一步迈到她桌前，说：‘好像你我之间什么都没有！’ Lee反问：‘ 你我之间有什么？’ Jay说：‘哦，别骗我，那个星期天，我们.....’ Lee打断他说：‘ 我们两个成年人，找找乐子。’ Jay说：‘你和我，我和你，我知道，不止是乐子而已。’ Lee笑，说：‘对，不止是乐子，是很乐的乐子。’ Jay凑近，双手抓住她的椅子扶手，转，俯下身来，鼻尖贴着Lee的鼻尖，说：‘你真是白女巫！’ Lee多年没听到这个外号，顿了一顿，冷笑应道：‘是，我冷漠无情，早饭吃婴儿。还有..... Jay，你听到的所有关于我的流言.....’ 她略停，看到Jay疑问目光， 点点头说：‘ 都是真的！’ 然后她向前一探，双手勾住Jay的脖子，恶狠狠的吻上他的嘴。
这一吻好像战 场，两个人都寸土不让；短兵相接之后她感觉到Jay意外温柔的抚摸，他在她耳边又是希望又是绝望轻轻的说：‘不止，我们不止是乐子，而已。’
7, the party
一 年两次的Leo和Lee舞蹈学校的大聚会照例开在Lee家的楼顶上。Leo一早带来大批酒水，好几个大箱子拖进厨房，放在地上，等承办这次聚会的公司伙计 来搬去楼顶。Lee递给他一瓶水，叹气说：‘你知道我多恨这种活动。’ Leo仰头一口气牛饮大半瓶，长嘘口气，把水瓶递回给Lee，说：‘宝贝儿，我知道。’ 然后埋头在那堆箱子里搜寻，啊哈一声，拖过来一个小箱子，递给Lee，说：‘别说我对你不好。’ Lee接过，不用看也知道装的是tanqueray和苏打水，笑道：‘你知道，我认为你无限量向我提供金酒和苏打水，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 Leo大笑，说：‘ 哎，你喝够gin and tonic之后才能进行社交活动可不是我的错。’ Lee给他一个白眼，从头顶柜子里取出一个一升量杯，熟练做好gin and tonic，递给Leo一杯，举起自己这杯，说：‘ 愿今天收获多，结束早。’ Leo大笑，举杯应道：‘收获多！’
中午的时候，承办聚会的公司在楼顶布置好，长条自助餐台摆在中央；沿着 护墙摆了一溜餐桌椅子，都铺着蓝白格子的桌布；吧台设在餐台一头，三个酒保一边儿聊天，一边儿擦亮酒杯。一点刚过，门铃响。Lee做了几个深呼吸，喃喃鼓 励自己说：‘我做得到，我是个完美的女主人！’ 一气喝干杯中gin and tonic，把杯子放在一边儿，坚定自己神经说：‘抹脸，微笑！一个下午而已！’ 打开门，是好久没见的Mike和Dea，这个真诚笑容来得十分容易， 她张开双臂，说：‘好久没见了，你们好吧？’
到下午2点多的时候，楼顶挤满了人，手里都拿着酒杯，分堆说话聊天儿。Lee举着半空的酒 杯，看看新老朋友，新旧舞蹈班成员，相熟的编舞监制及其带来的家属看上去都没有落单，Leo穿花蝴蝶一样儿招呼方方面面。Lee趁没人注意，悄悄的溜到楼 下，透口气。她去厨房把杯子加满私藏的gin and tonic，从窗台上小花盆里撸下来一把薄荷叶子扔在杯子里，端着去她的小阳台 ------ 一路上跟散在的客人和煦微笑点头招呼。
小阳台上已经有一个人，胳膊支在阳台栏杆上看风景。Lee认出来是Jay，迟疑一下，正要走 开；Jay已经回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笑容悲伤。Lee正喝到感觉轻飘飘，却很清醒，忍不住想微笑，对别人的感情超级敏感，并且很关怀的地步。所以她走 进阳台，清醒的那部分很疏离的想：Gin and tonic确实是我的社交饮料；被Gin and tonic控制的那部分举起手，拍拍Jay肩膀，说：‘你怎么在这里？’ Jay说：‘这里风景真好。房子是你的？’ Lee自觉她从来没在Jay面前如此快活微笑，说道：‘是啊，我爹，当他认识到我认真不会上大学以后，把他给我存的大学基金取出来，买了这栋房子。你知 道，几十年前，这里的房价没有现在这么疯狂..... 我爹一直怕我养不活自己，婚姻失败，工作没有保障...... 跳舞的.... ’ Lee耸肩，没有说完。Jay不可思议看着她，说：‘ 可你是 Lee！’ Lee耸肩，说：‘那又怎么样？我们的职业寿命比任何一种职业球员要短，薪水.... 低太多。’说到这里，她叹气，看着Jay说：‘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课我讲的话都是真的，如果家里没有信托基金给你，跳舞不是一个好职业。’ Jay突然看着她顽皮微笑，说：‘你知道我大学学的什么？’ Lee说：‘ 你学的什么？’ Jay说：‘ 会计。我替人报税，还给几个小公司，几个人的那种，做账本。那是我主要进账，你知道，付给你的学费来源。’ Lee呆了一下儿，仰天大笑，好久，止住笑说：‘说到学费，你应该去顶楼跟人说话聊天儿，找联系。你知道，Leo和Lee舞蹈学校收的学费，有一大半是为 了每年这两个聚会，舞蹈演员，直接跟雇舞蹈演员的人搭话.....’ 想了想，继续说：‘Leo并且做经济人，他会想签你，签不签在你，不过他是个很好的经济人。‘ 然后她拍拍Jay的后背，说：’去吧，你那么善于跟陌生人打交道... 并且，有免费的酒水，很多很多。’
Jay看着她微笑，笑容温暖，咬咬嘴唇，欲言又止；Lee拍拍他胳膊，说：‘现在，去吧！’再给Jay一个微笑，背过身去，望着不远处河水波光粼粼，杯子凑在嘴边，慢慢的小口饮。
8. After Party
到 了晚上7，8点钟的时候，客人终于走光了，Lee付过餐饮公司，让他们出了家门，松口气，回到厨房，把最后一点儿gin and tonic倒进自己杯子里，靠在厨房台子上喘口气。正对着窗口发呆，忽然有脚步响，扭头看，是Leo摇晃着走过来。两个人对着疲惫微笑，Lee说：‘终于 完事儿了。’ Leo松开衬衣上面两粒纽扣，说：‘可不是。’ 取过一个矮杯，从冰箱里掏了几块冰出来，叮叮扔进杯中，找出来一瓶半空的Johny Walker，倒了半杯，一口喝了大半儿，说：‘ 啊～～～！这感觉真好！’ Lee笑，说：‘ 很长的一天？’ Leo说：‘ 是，你知道，我们有个大聚会，新老学生，重要客户，等等等等，你也在.... 哦，不，你其实不在。’ Lee皱眉，不知道这个指责从何而来，看看Leo杯子里的金棕色液体，心说：屎！Leo威士忌喝醉，是个最苛刻难缠的人。再说话时，就让声音里渗入警告， 说：‘Leo！’ Leo抬头，原本温和的褐色眼睛里闪着冷光，说：‘怎么？’ Lee见过他这种眼神，后脊梁的汗毛站了起来，心里高喊：屎！她语气坚决果断的说： ‘Leo，你喝醉了，我现在给你叫出租车，你回家去睡醒了，我们再说话。’
Leo 吸口气，好象要爆发；Lee站稳，警惕的盯着他。Leo 凝视她半晌，忽然泄气，拖着脚走过来，搂住Lee的腰，把脸埋在她肩膀上，轻轻叫她：‘Lee！Lee！’ Lee一边儿松口气，一边儿越发困惑，不明白一向情绪波动等于0的Leo怎么突然之间感情大起大落。她一手揽住Leo后颈，一手摩挲他的后背， 说：‘shhhhhhh...... ’片刻，Leo的嘴唇沿着她的脖子，找到了她的嘴，深深的吻了下来，温柔而需索无度，好象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这个吻是最后一次机会。良久，Leo终于放开 Lee的嘴唇，却把她搂紧在怀里，下巴贴着她的脸颊说：‘我们结婚吧！’ Lee说： ‘不记得了？我们说好了，你和我，50岁？ Leo把她搂得更紧，说：‘你会在那之前被人娶走的。’Lee说：‘嗨，为什么不是你找到老婆？你是黄金单身汉。而且，我们两个里面，有社交障碍的是 我。’ Leo说：‘ 可你是Lee，人人都想要Lee！’ Lee说：‘可是我不想要谁。’ Leo叹息，说：‘你也不想要我。’ Lee完全不知从何说起，无奈说道：‘Leo，我们不是没有结过婚，你知道你想要一个传统的老婆，会从面粉起做出来苹果饼的。’ Leo说：‘可是我想要的是你。’ Lee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总是在这里的。’
Leo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庄重的好象宗教仪式，两个人唇齿相连，交换着不需要说出口的誓言。
9，later that night
Lee 目送着Leo的出租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时，忍不住担心。她跟Leo认识了一辈子，Leo这个样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不明白自己最老的老朋友在烦恼什么事情。 她又给自己做了一大杯gin and tonic，端着上楼，想着明天Leo酒醒不知道是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还是用啥东西贿赂她蒙混过关。一边摇头，自言自语说：‘啊，他可千万别是查出有啥毛 病......’ 记下一笔需要提醒Leo做健康年检。
走到阳台口，突然有人在黑暗中说：‘那么，你和Leo..... ’ Lee惊的向后一跳，杯中酒洒了一地，说：‘靠！屎！’ 然后叫道：‘Jay～！’ Jay从阴影里出来，斜倚在门框上，半长的头发折住半边面孔，脸上尽是阴影，看不清他表情；Jay一挥手，大着舌头说：‘你，和Leo..... ？’ Lee才看见他手里面捏着一瓶龙舌兰，已经见底。Lee对自己说：‘下次聚会，不提供烈酒！’ Jay好像咬住了骨头的牛头狗，摇晃着踏前一步，追问：‘ 你和Leo？’ Lee说：‘是，我和Leo。如果你没有注意到，你每个月交很多学费的舞蹈学校叫做Leo和Lee。’ Jay的脸垮了下来，说：‘可是，我们，我们.... 你知道，我觉得出来，我们之间，我是说，你和我，我们..... ’ 说着，显然不知道这个句子该如何结尾，背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仰望着Lee，绿眼睛里一层水光。
Lee 心软，蹲在他面前，拍拍他脸，说：‘你怎么没有回家？’ Jay嘴角向两边一扯，做不知所谓的表情，头顶靠着墙轻轻摇，没拿酒瓶的那只手一挥，含糊说：‘我，就是... 没有，回去。’ 说着酒瓶又对到嘴边。Lee一把抢过酒瓶，说：‘你地址告诉我，我给你叫出租车。’ Jay拧着眉头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Lee慢慢重复说：‘你家地址？’ Jay做恍然状，慢吞吞报出来一个地址，Lee正疑惑这个街名怎么会完全没有听到过，Jay缓缓补充说：‘安同你，德州。’ Lee叹气，说：‘ Jay，纽约地址？你住在哪里？’ Jay望着她笑，醉醺醺的由衷的说：‘你真美，来纽约不是错误，就算只因为你。’ Lee心想：怎么这些人都挑今天精神崩溃？一边儿拉起Jay，说：‘来，起来，去床上睡。’ Jay勉强站起来，哈着腰原地打晃，Lee牵着他，警告说：‘你可别摔倒啊，你那么重，摔了我扶不起你来。’ Jay严肃点头，说：‘好，不摔。’
Lee 又气又笑，拉他进客房，推他躺在床上，帮他脱鞋，把他的脚搬到床上，俯身到床头拍拍他脸说：‘Jay，你吐在我的床单地毯上，清洁费用你付！睡吧。’ 说毕起身要走。Jay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儿说：‘别走。’ Lee看着他哀求的目光，犹豫片刻，终于坐下，说：‘ 好，我不走。’ Jay马上拉她躺平，蹭过来把头枕在她胸前，满足的哼了一声；沉默好久，Lee以为他已经睡谁着了，忽然说：‘我去的那个试演？’ Lee说：‘怎么？’ Jay说：‘他们没有叫我回去。’ Lee无言以对，默默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又过了好久，Jay说：‘我到纽约已经半年了，只上台跳过一次，只有一次，5分钟，伴舞..... 半年，只有五分钟..... ’ 他深吸口气，搂住Lee的腰把脸埋进她的胸口，说：‘有时候，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在这里干什么，也许，也许，我应该回家。’ Lee不说话，一下一下梳他的头发，不知过了多久，她合上眼睛，也睡着了。
10, morning after
Lee 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觉得柔软嘴唇压到她的嘴唇上，她吸气，是阳光的味道，闭着眼睛微笑说：‘Jay~~’ Jay的身体马上盖住她，皮肤紧绷，肌肉坚实；Lee睁开眼睛，只见Jay专注爱慕崇拜的目光，搂住Jay，两个人在床上缠绵的时候，她开始给Jay讲她的一生。
她和Leo两个人一起到纽约跳舞的时候，如何头半年两个人靠跳舞赚到的钱加在一起，不过千余；生活费靠家里 补贴，Leo代客趴车，她自己做招待；之后不久，Leo如何决定找个真的工作，而她继续跳舞，参加所有找得到的舞蹈比赛，给自己挣个名气；如何当终于 Leo和她的事业各自上了轨道，而他们的婚姻却分崩离析；如何她在一次排演的时候拉伤韧带，不能继续职业跳舞，Leo在她生命最低谷接住了她。
最后两个人筋疲力尽并排躺下的时候，Jay说：‘我们.....’ Lee一只手掩住他嘴，说道：‘傻孩子，你还不明白吗？我给你讲的，是我的过去，你的未来。’ Jay咬她手掌，绿眼睛里满是感情，年轻得让人心碎，Lee抹开他额头汗湿碎发，温柔说：‘Jay，没有我们，只有你和我，只有现在......’ 她还没有说完，Jay用身体覆盖住她的身体，唇舌占领她的唇舌。
不久，Lee昏睡过去，睡着之前，想到Jay没有坚持说我们。
11. the call
当 Leo打电话过来告诉Lee说Jay被选中去跳so you think you can dance，Lee并不惊讶，只是觉得终于。Jay是她们开舞蹈学校以来最好的一个舞者，向更好的未来前进是迟早的事情。她问Leo：‘你觉得他应该 去？’ Leo说：’他事业刚开始，重要的是让人知道他存在；而且，一张工资单是一张工资单.....’ Lee点头，说：‘当然。’
下 课之后，Lee把Jay叫到小办公室里，说：‘你知道，Leo给你找的那么多试演？’ Jay的眼睛突然闪亮，Lee微笑，继续说：‘有一个要你去了。’Jay大笑，说：‘太好了！’ 然后才想起来问，‘是哪个？’ Lee说：‘So you think you can dance.’ Jay点头，说：‘啊，那个电视节目！’ 片刻，说：‘那个节目不在纽约。’ Lee笑，说：‘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做飞机？’ Jay摇头说：‘我不能继续上课了。’ Lee说：‘你不需要了，我没有更多东西教给你了。’ Jay说：‘可是，我们....’ Lee看着他，笑。Jay点头，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惆怅，静静的问：‘我还能再见你吗？’ Lee说：‘你知道到哪里找我。’
Jay再次点头的时候，Lee知道他已经离开。
12. So you think you can dance
这 天晚上，Leo坐在Lee的大电视前，头仰在沙发背上高呼：‘女人！快过来！要开始了！’ Lee一手端着chips and salsa，一手抱着一大碗爆米花过来。把chips and salsa递给Leo，警告说：‘别弄脏我的沙发，还有地毯！’ 坐倒在Leo身边。Leo递给她一瓶啤酒，说：‘看，你的宝贝儿出来了。’ 电视上果然是Jay的笑脸。Leo专心看电视，面无表情。Lee胳膊肘捅他肋骨，说：‘你签了他了，是你的宝贝儿，跟我没关系。’ Leo拧过头来看她，目光意味深长，Lee一粒爆米花扔在他的额头，说：‘看什么？’ Leo用啤酒瓶盖住微笑，轻快说道：‘你知道，他的佣金，付你的工资。’ Lee又一粒爆米花扔过去，说：‘是，老板大人。现在闭嘴，他们开始跳了。’
插 播广告的时候，Lee冲电视一挥手，感叹说：‘那是20年前的我们啊。’ Leo摇头，说：‘是20年前的你，不是我。’ Lee说：‘你也爱过跳舞。’ Leo摇头，说：‘我喜欢.... ’ 看看Lee的脸色，更正说，‘热爱跳舞，可是从来不象你们那样，需要跳舞。’ Lee没有问他‘你们’是谁，凝视Leo片刻，默默点头。
然后她再用胳膊肘捅他肋骨，看着电视，笑笑的说：‘哎，50岁，你和我？’ Leo也笑，点头，说：‘50岁，你和我。’
the end
红舞鞋
Re: 红舞鞋
This is such a fantasy! Lee has everything a middle-aged woman wants: A loyal old lover who gives her iron-clad promise of marriage that she can cash in any time she wants, but no pressure to decide now; a little beast to provide some new flavor but never pressures her to be loyal to him; a successful career in the cut-throat, youth-obsessed profession she loves ... and at this age! Man, a middle-aged fantasy is even worse than a girl's fantasy because these things are far more impossible to possess ... at the same time, no less! 
此喵已死，有事烧纸
Re: 红舞鞋
That's why she is a dragon lady. She pressed old lover into a permanent backup role even though he would rather be married to her. And she pressed little beast into a boy toy role while he obviously wanted more than just sex. People around her are not completely happy, but she gave them enough 'goodies' to keep them around. She rules! 
有事找我请发站内消息
Re: 红舞鞋
I didn't mean she is calculating, but rather she has everything a middle-aged person wants. She wants, she has, she takes. It's a perfect picture of middle-aged needs: old flesh who knows you inside out, young flesh bright and exciting, and a dream career (not a stale 9-to-5 paper-pushing job as a middle manager), no financial worries, and no burden to drag you down and consume your every waking minute.tiffany wrote:倒，Lee没有那么精明吧？
此喵已死，有事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