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会被人笑话偏心家乡,我也要说,杭州真是适于居住的城市。离上次回国已经有四五年,上次秋天回家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到家一下出租车,扑鼻而来的桂花香味。父母家的小区是建造的比较早的商品房,已经有十年历史,当年卖点之一是有一群二十年树龄的桂花树,现在就是三十年树龄,建造时种下的柚子树桂花树都有了规模,整个小区绿树成荫,处处桂香浮动,走进走出都觉得享受。又是吃河蟹的季节了,出门吃饭总少不了一盘大闸蟹,自己在家则多吃春笋,茭白,莴笋,韭黄,莲藕等英国少见的蔬菜,再来一碗笋干老鸭火腿煲汤,淘饭吃好不鲜美。知道我想思想乡味,二表哥带我们去陶瓷品市场边小区里的德明饭店,同学聚餐挑白傅路7号菲乐酒家, 都是地道家常菜的杭州菜,桂花糖藕,醉虾,酱鸭,清蒸桂鱼,葱焖鲫鱼,酱爆螺丝,爆炒黄鳝,红烧素鸡,蒸臭豆腐,吃的我恨不得打包,每次结帐还都便宜的惊人。二表哥结婚选在满觉陇的一家度假酒店,建筑非常清雅,依山傍水的小平房,窗外就是蓄养金鱼的流水小溪,夏天避暑一定很好,现在桂花季节,也很美丽。外地表哥表姐都赶了回来,我们干脆当晚都住在这里,婚宴之后附近没有酒吧,出门是满觉陇的露天茶座,晚上也没人,叫了啤酒和龙井,桂花树下玩牌说笑到深夜,十分开心。大表哥喝高了,打电话给二表哥,告诉他我们在玩牌,想叫他出来。




海上外滩田子坊
杭州到上海现在简直方便的不像话--子弹头高铁从杭州东站到上海虹桥只要五十分钟,然后直接换地铁到市中心。难怪有人监管两地分公司,一周跑三四次。 在上海只待了一天,下午逛田子坊,比新天地可爱的多,弄堂生活石库门都仿佛活转过来,各种设计小店十分趣致,周围梧桐遮荫的小马路也是记忆中上海模样。晚上同学兼顾观光要求,定在陆家嘴廊亦舫吃饭,上海菜地道,外滩夜色尽收眼底。在杭州上海北京跟同学们相见,大家生活的都相当不错。北京的大学同学生活状态相似的多,基本在那几个大外企工作,都忙着生二胎。中学同学就多样化的多,做各种行当的都有,聊起天来各个角度切入,非常有趣。神奇的是,明明生活都很很好,大家都觉得自己的行业辛苦,其他的行业好做。刚出了温岭医生被杀事件,当医生的同学叫苦连天,说每月工资少手术台数多补贴少,药品回扣也没大家传的那么多,不知道为什么全社会都觉得医生很富,其实做药品销售的利润远超医生,比如卖支架的某同学!卖支架的连忙分辨,说他们的销售提成有限,远没传说中那么悬,还是公务员舒服。公务员急忙分辨,说他们已经五年没涨过工资,收入不过尔尔。倒是卖船的同学发了。卖船的忙说他也不好做,现在公司里虽然是二把手,外资企业升不上合伙人,这里已经做到了头,打算自己出来创业单做,实在前途未卜。走本地路线的也不容易,当年最叛逆的女同学现在居然入了党,已经是报社一方诸侯,控诉说报社生活艰难上头天威莫测,别说政治话题不能碰,报道王菲李亚鹏离婚,章子怡汪峰恋爱,上头嫌他们趣味低俗就得扣分写检讨。有人刚从韩国度假回来,说起现在做旅社的生意红火,做旅社的马上抱怨最近习总控制公费腐败,生意骤减,不得不跳楼价拉散客。大家纷纷抱怨房价高涨到离谱的程度,其实都早有了数套房子,生活的很舒服,只恨没有早点换更大更舒服的。

德内后海胡同生活
去北京基本是为了观光,一直向往住四合院,被推荐比较多的是阅微庄, 看了看照片,被大红大绿的洞房布置吓了一跟头,另有住过的人说旅馆是不错,但是隔音非常差。我觉得隔音差的地方保暖估计也够呛。另一家什剎海皮影文化酒店是胡同里的新建筑,看上去别致考究,一定风味和舒适兼顾,可我还是很想住真正的四合院,最后挑了后海附近德胜门内大街上的中堂客栈。这家酒店当年装修时主人一定很花心思,外部传统布局和特色保留的很好,内部装修则是带传统元素的现代,大方舒适略带艺术风味,雅俗适中。不知道为什么,明显生意不佳. 看店的小伙子没精打彩,房间大致是干净的,小节有些疏忽,认真按四星标准要求可够呛,很可惜。





但是我非常喜欢这一带的本地风味!过了德内大街,对面就是个菜场。早上虽然有旅馆提供小米粥油条鸡蛋,我还是愿意自己溜达到那里,菜场靠边一溜亭子,甜咸火烧,山东大饼,京东肉饼,红枣发糕,煎饼果子,各种菜团子,炸糖糕,透着热闹非凡。糖炒栗子边上是烤串的,香气扑鼻。大饼摊边就是拌凉菜的,熟肉摊边上是火烧摊子,感情他们都是配好对来开店的。还有炒各种材料现配现磨芝麻糊核桃糊固元膏,好让顾客放心。我买了一斤芝麻糊回来,香气扑鼻,现在还在当早餐。一离开菜场就安静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产权纠缠不清, 或是批文手续困难地产商没法入手,虽然北京房子早就涨的骇人听闻,这些美丽的灰砖四合院还没有被大批购买翻修改造成富人的别墅,绝大部分住户仍然是普通北京人。在这些胡同里漫步,脑子里好像打开了闸门,源源不断涌出老舍笔下的细节,随处可见房顶上的瓦长着草,院子里搭架爬着丝瓜葫芦葡萄藤,屋檐下挂着鸟笼,门脸朴素的小饭馆,小店卖糖葫芦酸奶香烟方便面,门口俩老头闲闲坐着下象棋,后面几个背着手围观的,都沉默的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准则是神圣的--于是整个象一场默剧。
间或能够看到有些院子明显是被修整过了,主人非富即贵,重门深锁。边上一条胡同里有这么一家,某天晚上回旅馆路过,大门半开,我窥见进门处的地砖不规则的镶着书法大字,觉得别致好看,停下来看了眼,门口墙上有个牌子,边上站着一男一女,我顺口问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回答是个四合院博物馆,已经关门了,“您明天再来吧”。第二天我们从旅馆出来又路过,这次站着一个腰杆笔挺穿黑大衣的年轻男子。我觉得就是昨天晚上路过那个博物馆,就凑到牌子前看,上面写着“私人住宅请勿打扰”。我正在苦苦思索是不是记混了,年轻男子开口了,一口标准京片子:“您找谁?”我懵懂的问:“这是四合院博物馆么?”他摇头:“不是,这儿是私宅。”我:“哦,附近有个四合院博物馆您知道在那里么?”他摇头:“不知道。”挥手表示不耐烦的轰我们走。我困惑的走了,没走几步,下一个大门是挂了一大堆牌子的某单位,我几乎马上确定这就是昨天我看见的那家。回头看了眼那个年轻男子,站姿明显的是个军人--刚发生了天安门金水桥撞车袭击,这种毫不掩饰的便衣,这几天在天安门广场上我们见到了很多,我低声跟素食男说:这准是个权贵的私宅,看门的是正经警察或者军人。他奇怪的问,那么昨天那两人是骗我们么?我耸耸肩表示不知道。结果当天晚上再次路过这家,外面就停着挂武警牌子的摩托车。
不远几步就是后海。到北京的当天请我各位舅舅阿姨们吃饭,他们挑了孔乙己酒楼。考虑到是北京,这里得江浙菜用料做法都算得地道,楼上包厢环境装饰很清雅,还有阳台眺望后海夜色。缺点照例是服务员训练无素,问菜是什么材料,有没有荤腥,不知道还信口开河,出现了好几个菜说是素菜,上来明显有肉末什么的,弄的我不得不神农尝百草的每样先试过。我惦记着想吃顿北京家常菜,有人跟我推荐过恭王府附近的私房菜,但是自己也语焉不详,说是别人带他去的,在一个胡同人家里,就那么一张桌子,吃的是地道的北京家常菜。我查了查后海附近的私家菜,找到历家私房菜和后海小院,前者路过看了眼菜单,完全是山珍海味,后来一看果然是宫廷御厨,也不那么私家。后者则完全难找,我们摸到胡同口,后面有热心的大爷提醒:走错了,这是死胡同。我说找一个叫后海小院的餐馆,他马上更热心的带我们到门口,一看黑灯瞎火,敲门也没人应。我不屈不挠的到对门问了个正在厨房忙乎的大妈,她说这就是,但是人不在家。看来真的是一张桌子不约不开张的私房菜。隔天正好跟同学吃饭,订了这里,果真是地道的北京家常菜,客厅里一张圆桌,盐水毛豆落花生,拌穿心莲, 炸咯吱,灌肠,锅塌豆腐,炸豆腐炖牛筋,清蒸鲈鱼,孜然鸡翅,山药排骨汤,味道清淡可口,个个菜用料新鲜,火候适中,老板和老板娘客气周到又懂得适时离开,方便我们一大桌子人热闹聊天,跟在家吃饭一样自在。屋檐下的鸟笼,院子里的葫芦,加只小白狗跑来跑去,真是一个舒心的夜晚。
其他南锣鼓巷,琉璃厂,后海,恭亲王府,故宫,都是典型景点,就不多说了。

慕田峪野长城
为了去那段长城,我们很花了点心思。朋友推荐了一个带游客去箭扣野长城的导游,我跟他联系,他上来就问我们体力如何,老弱病残的不行。我楞了一下,说,都是青壮年吧,您看成么?他反复强调很费体力,要有自知之明。我惊骇的答应了,问能不能同时包他的车,被一口拒绝:爬山很费体力,他不能开长途车。我臊眉搭眼的又去联系司机,司机一听说去箭扣,严肃警告每年都死人,今年刚死了一个。我终于被吓到了,决定改去慕田峪。导游听说我们改去慕田峪,就说那你们不用导游,别雇我了。我

慕田峪被修的很好走了,可以坐缆车上去,我们从南登山步道上到六号烽火台,往西北走,基本是平缓漫步,放眼满山秋色层林尽染,可惜晴的瞬间太少,大部分时候有点灰蒙蒙--北京的空气污染实在是到了挺糟糕的地步,我在杭州觉得喉咙总有点痒,到北京则觉得呼吸总有点堵。在北京五天,头四天都是灰濛濛的,太阳苍白无力,跟记忆中明快高爽的北京秋天完全不同。最后一天晚上刮大风,早上起来仿佛眼前有个纱帘被挑开了,阳光明媚,四合院上方蓝天里鸽群盘旋,我才惊奇的想起前几天根本看不见鸟。我们运气大概也是比较差,同学说那几天是重度污染。怀柔按说是野外了,没法怪车辆排气,炒菜油烟吧?空气并不比城内好多少。
过了缆车台又走了半个多钟头,渐渐越来越陡峭曲折,游客也少多了。后面不少段落几乎是四十五度角,要手脚并用的爬。奇怪的是出现了不少小贩,也许知道大家爬的口渴。二十号台是新修长城的尽头,前面就是俗称野长城的明长城,有些地方半侧坍塌,中间荒草杂树荆棘丛生,基本形状是在的,走起来也不算太难。我们觉得这真有意思,兴致勃勃的接着往前走,一路看的到残留的烽火台,跟前面修整出来的味道完全不同。有的地方明显曾经是门窗,应该不至于站岗,也有住宿的功能。这非常合理,不可能都是洞开的通心砖楼,不然到了寒苦的冬天,士兵岂不等于在冰窟里站岗?一边说着冰火里的长城布防和驻兵的原则,一边研究长城到底是按什么规则选址建造,不知不觉走了一个钟头,远远看见几个山头外另一个烽火台人头攒动,似乎就是箭扣,但是面前出现一段四十五度上升且布满沙砺滑不溜湫的废墟,我们坐下了吃掉最后两个烧饼明智的决定回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