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个黄猫，自从捡来的那天起就健康问题不断。2004－2006年算是比较健康的，就
是下巴有黑色的acne。涂啥都治不好。2006－2009年皮肤问题加重了，除了下巴长黑色
小颗粒，脸上，耳朵里，都会瘙痒，他抓抓抓，然后就红肿，落毛。落了以后再长出来
，然后再抓，直到把自己抓秃。从波士顿搬家到加州后，我们已经开始看一位固定的兽
医Dr.Hornes。至今为止我们都非常喜欢他，因为他看起来经验丰富，相貌端正，气质
慈祥并且手下个护士都貌美如花，腰细胸大。他在当地行医多年，信誉良好，顾客至上
，有口皆碑，前台的柜台上贴满了各种被治好的猫猫狗狗的照片，向新顾客暗示着他的
能力。总之，这是位让人一看就很有信任感的兽医。
我们带猫看过他几次后，他根据丰富的经验立刻提出好几种假设，比如寄生虫A， 霉菌
B, 细菌C， 等等。做了各种微生物培养和检测，结果一一排除。好在大部分兽医貌似
永远有一个万能的解释，在遇到原因不明的各类病症的时候，就会气势磅礴的抛过来，
像一块花岗岩巨石一样让心存疑虑的猫奴们立刻闭嘴。这个万能解释，即是“过敏”。
据我观察和不完全统计，“过敏”可以用于灵活解释猫猫大部分不明原因的症状，包括
皮肤瘙痒，拉肚子，打喷嚏，呕吐，甚至可以延伸到精神症状如萎靡不振，惊悚，失眠
，过于兴奋，等等。就好比我如果哪天感觉不爽了又找不到原因，我就可以自然而然的
自我诊断为“荷尔蒙波动”，然后就因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和理性而自我崇拜一会儿，再
然后就心安理得的“live with it”并理直气壮的要求各种理解和优待。说跑题了，总
之伴随我们的大洋哗哗流走，最终的测试结果为，此猫过敏。
既然是过敏呢，就要找过敏原。于是经验老道态度热情的兽医又提出了几种假设，食物
过敏，天气过敏，草过敏，尘螨过敏，并提出了测试计划。我觉得我们和这个兽医挺谈
得来的原因，是也许都是从事科学行业的，大家的思路一拍即合。都是提出假设，验证
或否定假设，然后做出结论。记得当时在观察室的小房间里，我们三人加上一只黄猫，
在桌子上摊开一张纸，列出各种过敏原，以及如何设计各种实验配上control
experiments来检验。兽医讲的仔细，我们听的认真，连黄猫也仔仔细细的看着纸上的
图表，好像他也有决定权似的。然后，简单的说，买了特制的食物看看是否是食物过敏
，结果”否“;观察记录猫的皮肤状况as a function of season看看是否和季节有关，
结果为”否”；不许他接触外面的野草看看是否是草过敏，结果是“无法判断”因为虽
然没有接触外面的野草，但是接触了家里冰箱的大葱。反正又流走一批大洋后，得出的
结论是，貌似不是过敏。
那会儿正值2010－2012年，黄猫的皮肤病变得非常严重起来。他的皮肤先是起黑色的小
颗粒很像所谓的acne，然后红肿瘙痒脱毛，然后他自己抓破流血，然后结痂，然后再抓
破，然后感染。皮肤病从以前的下巴，蔓延到了整个脸，肚皮，尾巴，四肢内侧。这猫
天天在小区里逛，有时候把自己抓得血淋淋的，又秃溜溜的，跑在外面到处吓人。我们
夫妻俩住在小区3年了，突然之间名声大噪，因为家里有只烂脸猫。这种出名和拿到诺
贝尔奖那种出名不太一样，我们觉得还是不要这个虚名算了。于是又跑去找兽医。这时
候兽医也开始觉得此喵久治而不愈，有损他的美誉。所以他经过昼夜思考，下定决心要
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他咨询同行后，建议我们做猫各处皮肤的biopsy－当然又在
我们的资助下－看看真皮是不是含有某种寄生虫。所以呢黄猫被拿去麻醉，取了皮肤样
品。检测结果是，此猫一切正常，未发现传统致病微生物。拿着检验报告，我们和兽医
目光交汇。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讲着不同的语言，我们的心声都一致共鸣着两个字：
尼玛！
基于这次的检验结果，兽医做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诊断。我至今依然记得我当时听
到这个诊断时的困惑心情。好吧，再简单的说，兽医认为黄猫的免疫系统出了问题，造
成不明原因的过敏和皮肤病。猫的免疫系统闲的无聊，于是开始攻击猫自己的皮肤细胞
，所以红肿瘙痒；猫痒得很就抓，抓破皮肤以后造成细菌的二次感染。说心里话，我一
直对这个假设颇有怀疑，不知道猫的免疫系统在霎时间啥地点受了啥刺激要做倒戈这种
丧尽天良的事情。不过貌似这是专业人士提出的专业看法，也只能继续讨论下去。为了
治疗这些表象，我们可以考虑定期给猫注射类固醇激素和抗生素，抑制其免疫系统，顺
便杀菌。副作用是长期注射激素和抗生素会伤害喵的肝脏和肾脏。我们要帮助猫做一个
选择，究竟是要低质量的长寿命，还是宁可他活得短点但是舒服点。貌似是个很难的决
定，但是如果有个血淋淋的猫坐在你脚边很哀怨的看着你，那就不难做了。于是每个月
或者一个半月，我们就带猫去打两针长效激素和抗生素，打完以后他很快就好了，每天
欢快的很，皮肤消肿胃口大开，毛也开始长回来。还没有高兴多久呢，药效过了，怎么
好的，又怎么坏回去：新长的毛落了，皮肤又红肿了，胃口差了心情抑郁了。医生说，
不能打针太频繁，会有危险。于是我们就在这好好坏坏的死循环里无穷反复着。每次去
见兽医，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都觉得他的表情很强颜欢笑。这只治不好的猫会不会也
是他职业生涯的一个做不完的噩梦呢？
(写到这里有好心读者问
: 这个早就该refer到专科去看了吧，或者re-visit以前的rule-out，看看有没有遗漏或
: 者误诊的可能，特别是常见的flea allergy，food allergy，atopic dermatitis什么
: 的。如果是auto-immune，皮肤切片应该能看出来吧。
作者回答
都做过了。也试了不同的兽医specialists。就是无解。
没有跳蚤（定期上revolution），试了各种处方食物。
除了中医没试，其他啥都试了。试了一圈还是觉得这个兽医最好。)
就这样死循环。到了2013年10月，发生了一件大事。这只胖乎乎的18磅猫爷，有天晚上
夜不归宿。我老公回房间睡觉，忽然好像听见有猫的惨叫声。说时迟那时快，他来不及
穿衣服，光着大腿拖着根火钳就冲了出去，然后在草丛里找到奄奄一息的黄猫。原来黄
猫夜里遇到了野生豺狗或者山狮，被偷袭。他拼命还击奋力呼救，引得主人出来相救，
捡回来一条命。附近邻居纷纷探头张望，我老公抱着受伤的猫，光着大腿拖着火钳，在
漫天皎洁的星光，和邻居的窃窃私语下悲壮的回到了家。黄猫萎靡不振的摊在地上一动
不动，检查来检查去身上并没有伤口或者流血。担心受了内伤，第二天天一亮赶紧送了
ER。 检查后发现背上有几个牙洞，有一个趾甲被拔掉了，除此之外一切都还好。但是
从此以后黄猫就好像戳了气的皮球，对余生灰心失望，少吃少动，目光沧桑，好像一下
子从中年步入了老年。以前出现野猫啊浣熊什么的，黄猫都是要气势汹汹上去保家卫园
的。现在他就一副不关我事的态度，漠然的看着这些野物把院子里猫碗里的猫粮吃光。
另一方面，体重锐减。多年来都是18磅的体重，两个月里迅速降到了10磅，圆滚滚的猫
猫不见了，变成了个瘦骨嶙峋的骷髅架子，每天老态龙钟的守在一棵枯萎的番茄旁边。
时不时皮肤病还要恶化。那个景色说多颓唐有多颓唐。我和老公看得心酸，想着，这猫
经过这次打击，已经没了精神气，说不定啥时候就要挂了。趁他还在，就好吃好喝的供
着吧。
最低谷的时候是2014年初。我带着猫去打针。还记得猫的模样说多惨有多惨，已经有不
明真相的好心的邻居出于义愤上来家访过几次，提醒我们这只喵需要去看医生。有多惨
呢？猫瘦得就一把骨头，肚皮上和脸上没毛，脸上抓得血淋淋的，吃啥吐啥，只能吃罐
头和白水煮鸡肉，尾巴光秃秃的，叫声凄惨嘶哑，体重只剩下了10磅，失去了快50%的
体重。我当时怀着孕，在一个阴雨沉沉的周六，提着笼子心情沉重的去了vet。那天去
看病的喵很多，我穿过各种小毛小病的猫猫狗狗坐在侯诊室的最后一排，我背后是个新
的布告板，上面贴着诊所的flyer，flyer上的兽医被一群美护士围着他在从中笑，旁边
是各种痊愈的猫狗大幅彩照，和主人们亲手书写的感谢贺卡。我带着我家的烂脸猫坐在
这个布告板下方，就好象在一个竖着“禁止钓鱼”的牌子下甩杆垂钓一般。众人侧目。
过了一会儿，兽医就满脸尴尬的迎接了我们。猫猫看起来太惨了，也不知道长期打针是
不是已经器官衰竭了，至少那些抗生素啊激素啊，能管用的时间越来越短，药效也越来
越差了。可能是产生了抗药性。于是我们开始了一个沉重的话题，就是是否可以考虑给
他安乐死，因为他活得太痛苦了。
兽医说，“我知道你们做了很多年的努力，我们能尝试过的方法都试过了。现在他这个
样子，我们可以再试试做一次biopsy找找病因。如果你决定给他安乐死，我将很高兴协
助，也非常理解。”我一听，这都要安乐死了，还做啥Biopsy受罪啊，狭义的说连死了
都没个全尸。特悲观特难过，想着之前没娃呢，倾力照料都这个样子了；过几个月要生
娃了，没有更多的精力照料他了，别到时候跑出去，死了连根毛都找不到，还不如安乐
死了好好埋了入土为安。哭哭啼啼的和老公商量，老公也觉得不行了，我们尽力了，我
们有娃以后再也能做得更好了，我们已经花了很多金钱和精力照料他了，我们对得起他
了……但是到了做决定的时候，老公说，不行，不能安乐死！就这么 养下去吧，等情
况再糟点的时候再说吧。
后来我娃出生了，各种忙乱各种开心，也没有再带黄猫去兽医那里过。开心的生活中唯
一的沉重就是看见黄猫毫无活力的继续趴在那颗枯萎的番茄旁边，不过他的皮肤病在停
药后到好像渐渐的好了。只是还是瘦，只吃罐头，很少活动，一副“我随时就要挂了”
的样子。我们心理上其实也做好了准备，想着就给他好吃好喝的供着，当初也尽力了，
要是真的挂了我们也问心无愧。等啊等啊，半年之后黄猫还是老样子，处在“挂”和"
不挂"的两个量子状态之间。考虑到他最近实在是太瘦了，我很担心他有肿瘤，于是决
定再带他去兽医那儿看看。
兽医看见我们大吃一惊。看见黄猫还活得好好儿的更是大吃一惊。考虑到黄猫近期失去
了50%的体重，他说一般来说，可能是糖尿病，肿瘤，甲状腺疾病或者肾脏病。先安排
了血检。血检结果出来以后我们三个人都大吃一惊！因为长长的一个列表，怎么也有几
十上百项吧，丫各项指标都正常，比我和老公的身体都还好！然后立刻又安排了X-ray
找肿瘤。第二天去看片，我一看又大吃一惊，因为看见很多颗肿瘤，至少6，7颗，小的
有枣子大，大的有红毛丹大，排列在腹部。果然是肿瘤！还那么多颗！可怜的猫。兽医
也考虑我们的情绪，王顾左右而言他的说着猫其他的部分，就是迟迟不说这些肿瘤的事
儿。直到我忍不住问他，这些是啥。他说，哦，这些啊，是便便，这只猫有点便秘。
兽医说他感到非常的困惑，因为和平常的x光片不同，黄猫的腹部有点朦胧美，他看得
不太清楚。好像隔了层云彩，又好像这猫穿了层含铅防弹衣，朦朦胧胧的灰色，倒是那
些粪团儿特别清楚的穿插在灰色里。他说他行医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见过，会发给他认
识的同行加以分析。我问他这是不是个坏消息，说明猫内脏粘连了，或者有腹水？他说
无法下结论，但是从血液数据看，应该不是腹水。他把黄猫全身摸了又摸，也没有摸到
肿瘤。我心想尼玛您的仪器需要维修了。我又问他，那您觉得这猫是为啥瘦的这么厉害
呢，有没有见过类似的病例。兽医说他行医这么多年来，没见过瘦这么多这么快而且查
不出病因的。我们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他好像也有点没面子，就讪讪的说，他会再想想
。他还说，一般正常的猫也就8，9磅，现在黄猫不算消瘦，是从肥猫变成了正常健康的
体重。如果他继续保持9磅的体重，说不定是件好事，因为他更加fit了。是吗？我们就
道谢后付钱带黄猫离开了。总之，这一圈查下来，我们以为病入膏肓的黄猫，除了有点
便秘和轻微的皮肤病，其他地方都很健康。
最后update一下。黄猫现在大部分时候还是不死不活的样子，但是有罐头或者鸡肉吃，
或者我们下班回来的时候，他都很happy,轻快的迈着小碎步跑过来。我们还在等兽医进
一步分析，究竟有没有什么大毛病。不过我觉得我们对他足够好了。如果他健康，我们
就继续给他颐养天年。如果他不好了，我们也没有啥好遗憾的。希望他依然好好儿的。
回头想想，我们的兽医真是威信扫地了。他开始没有治好黄猫的皮肤病，也不知道是怎
么回事，只好注射激素和抗生素。后来停止激素和抗生素以后，皮肤病反而慢慢的好起
来了。然后他觉得黄猫快要死了，愿意帮助我们安乐死。结果黄猫又活过来了。黄猫送
来时候那么瘦，他以为有肿瘤，至少也得有个糖尿病什么的，结果血检发现猫比人都健
康。好容易做了个X光片，腹部还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问他为啥猫变瘦了，他也说不
上来。人家是当地著名的兽医，结果被我家这喵难倒了，每次见面都狼狈的很。不过我
们依然很喜欢他，因为他真的很不错；当然如果他能治好黄猫的病的话就更好了。
以前的样子。
现在的样子。
这是刚刚在门外拍的。还坐在番茄下面。。。坐了一下午了屁股不疼么？？？
只要不死，希望还能再慢慢的养肥点。
有兽医说可以开增肥剂来增肥。我们想了想没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