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ubourg Saint-Germain
Nancy Mitford的小说The Blessing里,身为法国贵族的男主人公在巴黎的祖宅为左岸Faubourg Saint-Germain众多花园天井俱全的hôtel particulier其中一间。这些大宅子多建于十七世纪,当时的贵族们纷纷从Marais搬到这个相对偏远但更空旷清静的地区,以至于le Faubourg后来成为法国贵族的代名词之一。法国大革命后这些宅子许多被没收改为公用,如今这里多的是政府机构、外国使馆,包括法国总理的官邸。
罗丹博物馆(Hôtel Biron)是这个地区少数向公众开放的,主宅还在整修,转到正屋的背后才看得到它宽敞的庭园,大门外被烈日暴晒的白石墙,和荣军院那只金顶周围的交通噪音似乎都被绿树丛荫隔在了另外一个世界。Hôtel Biron最早由做假发生意发财的殷商建造,后转手于几家贵族,最后的主人在大革命中掉了脑袋。屋子后被改成修道院学校,直到二十世纪初学校关门,主宅被一间间分租给艺术家,罗丹也租了其中几间,去世前向法国政府捐出全部作品,条件是在此建立罗丹博物馆。
我们从Sèvres – Babylone地铁站出来,沿着Rue de Babylone和Rue de Varenne绕了个圈子,很是享受这个地区的静谧。Nancy Mitford在巴黎住的就是罗丹住宅旁边的Rue Monsieur,回来翻翻wikipedia,发现青睐它的文艺人士当真不少:马克思,纪德,最早搬到巴黎的美国作家Edith Wharton,Antoine de Saint-Exupéry (小王子作者),罗密施奈德都曾在此居住。
而Sèvres – Babylone周边有那么多可爱的商店!因为太热了所以没有细细研究,只慕名到Le Bon Marché百货店瞻仰了埃菲尔设计的天顶。这两天某人和我嚷嚷着下次去巴黎一定要在这个区住,主要原因呢?因为这里有巴黎最完美的食品店La Grande Epicerie。它就在Bon Marché对面,二楼是卖家居厨房用品和书籍,一楼极大的空间摆满了精挑细选的法国和世界各地食品,品种多得数不过来,肉类、鱼类、熟食、奶酪、蔬果、面包点心各自占据一个小岛,门口的沙拉柜台午餐时间排满了人。伦敦的Fortnum & Mason规模显得小很多,而Fauchon与它相比只能算是个茶叶甜品店。我们转了三圈,只恨住在旅馆里没法享受这么多诱人的生鲜美味,最后买了几只杏子,只只有半个拳头大,如蜜一般甜美芬芳。除了一楼分布于各个区的小小餐吧以外,二楼阳光充沛的玻璃天顶下还有一间餐厅,布置舒适,我们正午时进去,不到半小时就坐满了人,大多数看去象是巴黎居民。某人的海鲈鱼配茴香茎沙拉味道很好,而我的尼斯沙拉是近年来吃过最好的,主要每种蔬菜都新鲜得不象话,无比美味清新。
Rue de Babylone上的装饰艺术建筑宅院。貌似武警总部/分部?某人开玩笑说你乱拍照片当心被抓起来,但帅哥警察相当和气

Rue de Babylone

罗丹博物馆(Hôtel Biron)

La Grande Epicerie门口

La Table餐厅

超级新鲜美味的尼斯沙拉

Rue Saint Dominique
第七区吸引我们的还有Rue Saint Dominique上的众多餐馆和闲适的氛围。巴黎的餐饮介绍开门见山提到的总是厨师,而非餐馆,名厨自立门户开bistro也蔚然成风。有玩笑说Rue Saint Dominique很可以改名Rue Christian Constant,因为同一条街上有他的三间餐馆,米其林星星那家我们还没来得及光顾,但旁边平易近人的Les Cocottes与Café Constant吃下来果然令人满意。
Cocotte貌似是铁锅的意思,可以用来烹调也可以直接上桌分享,即Le Creuset出名的那种。Les Cocottes的食物概念是祖母做的comfort food,上菜的器皿就是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Cocottes。餐厅里的气氛轻松休闲,我们选了靠长酒吧的位子坐下,与来自Toulouse的年轻服务员聊得很开心。某人点了南部风味的腊鸭肝,比鹅肝清爽而更入味,我的金枪鱼冻与蒜茸茄子泥也是南方口味,尤其茄子泥蒜味够足,与软而香的金枪鱼冻平衡得很好。某人的主菜是慢炖小羊肉与胡萝卜,果然是圆熟的祖母级味道,肉极软而嫩,胡萝卜比肉更好吃,汤汁浓稠而不腻,被某人用面包蘸着吃了个精光。我本来惯性地想点鱼,但看见菜单上有猪蹄,实在忍不住就点了。猪蹄肉烤了还是烧了拆碎酿在挖空的土豆盏里,对于不爱吃肉的我来说有点点油,但配菜的大堆沙拉起到了解腻的效果。
后来一天到Passy逛了后找不到好餐厅,我跟某人提议说,要不然我们打车去Rue Saint Dominique吧?两人一拍即合,跑到Café Constant享受了一顿午餐。某人的洋蓟沙拉里约摸有三四只洋蓟的样子,烤鸡倒普通些;我的牡蛎鲜贝塔塔摆盘粗放但好看,挤上柠檬汁后味道鲜而清;西红柿冷汤也是粗犷一路,看来这家店比Les Cocottes更亲民些。两家馆子都不接受预订,想吃的人随时过去碰运气,或者做好排队的准备。周六中午Café Constant里不知如何坐满了一对对的韩国女生,也许韩版旅游书里对它推荐有加?
Le Cocottes金枪鱼冻与蒜茸茄子泥,非常开胃

猪蹄肉酿土豆盏

慢炖小羊肉与胡萝卜

Cafe Constant的牡蛎鲜贝塔塔

Passy
按照Paris Revealed这本书的说法,十六区是个死气沉沉的地方,白天只见公园里遛小孩的外裔保姆和名店里购物的太太们,晚上他们不是在家待着就是蜂拥到七区或Bois de Boulogne的餐馆里吃饭。一名居住在十九区的摄影师很可能把住在十六区衣冠楚楚的银行家视为心甘情愿充当资本主义机器奴隶的无脑软体动物。
坐地铁6号线到达Passy的起点还是很精彩的。因为要过塞纳河所以地下铁到这里变成了地上铁,驶过双层铁桥Pont de Bir-Hakeim的上层,措手不及间右边窗口闪过庞大高耸的埃菲尔铁塔,连按动照相机的时间都没有就到了河对岸。
以下两张照片引自wikipedia


出了地铁站第一个感觉是静。星期六早晨十点多钟,巴黎市中心不是被游客就是购物的人潮占领,噪音无可避免。这里除了偶尔有遛狗或慢跑的几乎不见什么人,而后来到Rue Saint Dominique发现洗衣店和肉店都排起长龙,也许十六区的人根本把琐碎的家务委托给各种助理了。几乎每幢房屋都是高级公寓楼,大门后往往接着一个宽敞的花园,可以眺望河对岸的风景与众生。
Rue Raynouard上罕见的个例是一所低矮不起眼的平房,在如此寸土寸金的地区留出一块空地,也只能是被保护的文化历史遗迹了。这处为巴尔扎克故居,与雨果和乔治桑故居一起是巴黎市唯三的作家博物馆(奇怪,难道不应该有更多吗?)据说巴尔扎克为了逃避债主搬来这里,当年此区的偏远可见一斑。
经过法兰西电台的摩登圆形建筑,Rue Raynouard演变成了Rue Jean de la Fontaine。隔几个十字路口就会有一排小商店:面包房、肉店或综合小商店、药房、洗衣店或理发店。正笑着跟某人说十六区的人也有吃饭买药的需求,毫无征兆地,小小美容店隔壁赫然出现了我们特意跑来参观的Castel Béranger。它的设计者Hector Guimard最出名的作品为巴黎地铁站的出口,虽然当年爱追逐潮流的巴黎人很快厌倦了他的作品,地铁出口建成没几年即被大量拆除或转送,如今Guimard算是新艺术运动的主要代表者之一。其实Gaudi的卷曲生态造型比Guimard有过之而不及,总算巴塞罗那人比较能欣赏他的艺术。Rue Jean de la Fontaine再往前还有Guimard的另一所建筑Hôtel Mezzara,要小巧低调些。
从Rue Jean de la Fontaine转到Rue George Sand和Rue Henri Heine,由一条僻静的小路转入更加僻静的一个小居民区,就可以看见与华丽而略显乏味的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极简风格建筑:Maison La Roche是Le Corbusier(勒•柯布西耶)为收藏家La Roche设计的住宅。我对建筑没有研究,没看清楚“底层架空,屋顶花园,自由平面,横向长窗,自由立面”的理念贯彻了几条,只觉得它的功能性和设计感结合得很好。但整幢房子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也许因为大幅的墙面当初用来挂La Roche收藏的画作,如今房子里空空荡荡也没什么家具,只有我们两个参观者在闷热不透气的房间里东张西望。
Maison La Roche起居室,水平长窗引进室外的环境。墙上孤零零水平金属杆头上是一只灯泡。屋子里几乎所有的灯泡都是裸露的,而且不在天花板上。照片右边的蓝色金属片后隐藏了一排电灯

门厅

Wikipedia上的设计效果图

十六区的高级公寓楼。电影《巴黎我爱你》里有一段写年轻的保姆把自己的婴儿送入托儿所,每天穿越巴黎到十六区帮别人带孩子,那间公寓使我能想象这些大楼内部的豪华

巴黎统一格式的路牌。我们走过的几条街道莫不以文化人士命名:Rue Jean de la Fontaine(拉封丹),Rue George Sand(乔治桑),Rue Mozart,Rue Henri Heine(查了才知道是海涅)。Proust的出生地也在附近。

Castel Beranger


对照一下巴黎地铁站(wikimedia照片)

Hôtel Mezzara

十六区的边缘也有较现代朴素的公寓楼。我对高楼层搬家的云梯啧啧称奇

Place de la Madeleine
据说第八区是巴黎从业人数最多的区,坐在Place de la Madeleine边的咖啡馆吃早餐,随时可以进行看人的娱乐活动。旁边地铁站川流不息地吞吐出行色匆匆的通勤人群,上班去的男人呒啥看头,女士们好像在进行时装展。巴黎女人的着装在夏天显得尤其女性化,上班装也裸露着头颈、肩膀、整条手臂和或多或少的胸口,剪裁贴身婀娜多姿,与我这种贪凉快尽挑麻袋款的懒人不可同日而语。
广场往南不远有Grand Palais与Petit Palais,都是为了1900年那场著名的世博会而特别建造的展览场馆。Grand Palais气势恢宏,Petit Palais小巧雅致,各有千秋。Petit Palais馆内高阔宽广而访客稀少,是个静静欣赏艺术品的好去处。不知是否因为巴黎世界级和国家级的博物馆美术馆实在太多,这里的馆藏种类丰富但每种的数量并不多,而摆设的逻辑复杂难懂。一楼有一系列Émile Gallé制作的玻璃器皿,但同样可称为装饰艺术的Hector Guimard餐室家具则在地下一层辟了一个展室,与它紧邻的是新艺术风格的几枚发叉。偶尔在哪里会闪现一幅Manet或Pissarro的画作,带来小小惊喜。
从Petit Palais回Place de la Madeleine可以走香榭丽舍,但如果穿过街边花园,北边的Avenue Gabriel更是清静,路边除了树木和大房子就是美术馆,只是靠Place de la Concorde那头的美国大使馆边站了不少警卫让人略有点紧张。
Madeleine广场与Madeleine(玛德莲)蛋糕不知是否有任何渊源,可能就是同名而已。广场周围的Café与咖啡一起送上的是微型玛德莲而不是普通的巧克力或饼干,把巴黎人的腔调做到最足。我不是甜品爱好者,但海绵蛋糕(好吧玛德莲不是普通的海绵蛋糕)是很喜欢的,所以Bistro Volnay在结帐后送上的热乎乎香喷喷的新鲜玛德莲带来了特别的惊喜。
Bistro Volnay在Park Hyatt隔壁的一条短而小的路上,周围是银行区,街角Frog Hop House酒吧外坐着的看来看去象是银行业的白领,星期五下班了来轻松一场。许多人互相认识,先忙着吻脸然后一通搬桌椅好坐在一起。义务帮我们搬椅子的青中年男自称来自纽约、常驻巴黎。Volnay的装修沿袭源自巴黎的装饰艺术风格但做得比较含蓄,平时主要客源是商务午餐和附近酒店晚上出来寻找传说中bistro的人客。我们隔壁桌的两队美国夫妇活像无敌艾伦电影里的人物,坐我斜对面的瘦削男士有独白一个半小时的本领,和要求威士忌送菜的坚持,也许可称为艾伦版的东岸人?他那温和的三名同伴只是唯唯诺诺而已。Volnay的工作人员有不同程度的弯指数,但这完全无关主题:他们的菜式简洁优雅,烹饪精巧、价格且适中,西红柿冷汤是上周末三例中水准最高的,某人的鹅肝、小牛排,我大虾冷汤和桃子甜品都堪称完美。服务体贴低调,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难怪Time Out称之为完美的bistro。
广场东面不远有Rue Saint Anne,巴黎的小日本。短短的一条街上有许许多多日式、越南和韩式餐馆,也有日本礼品店和韩国食品超市。三年前光顾的Zen善已经改建成了居酒屋形式的餐厅,但拉面简餐在这附近应有尽有,Petits Champs与Rue Saint Anne街角的北海道风拉面Dosanko (道産子)水准甚佳。
虽然是游客区,Madeleine周边也可以享受到几分布尔乔亚的悠闲。我们的房间在顶楼,有天从地面看去我惊喜地发现它其实就是传说中的巴黎阁楼,层高不尽人意但胜在视野,晚上刷完牙转身从窗口看到埃菲尔铁塔的准点闪烁,还是很有wow效果的。每天清晨观赏玫瑰色的晨曦轻洒在远处铁塔、Grande Palais的玻璃天顶,和近处层层叠叠的灰屋瓦,梳洗后散步去Fauchon买新鲜出炉的羊角与面包卷(他们的面包房八点开门),都是可爱的体验。
Madeleine教堂和右岸不少“古建筑”一样其实一点也不古老,新古典主义的建筑风格模仿希腊罗马而已,比1850年间Haussmann的大规模拆建翻新工程早没多久。只是过了两百来年,大家看惯了就忘记了它们的历史。广场附近都是Haussmann的典型风格、得意之作:笔直的大道,相似的外墙装饰,统一的层高,街道两头必有装饰性强烈的地标建筑如歌剧院。第一次遇见惊艳,看多几次不免觉得有点千篇一律。当然了,不太令人满意的历史也是历史,值得保护,至少Pissarro的街景画放在今天,除了路上的车辆和行人装束,与十九世纪末几乎没什么两样。
广场的空间十分之九被大块头的教堂占据,朝北的台阶给游客歇息和午餐提供了阴凉的空间,朝南的门口种满了花花草草,看去很是养眼。除了为教区提供各种宗教仪式服务,它也是举行古典音乐会的场所。上周六是维瓦尔第的四季和舒伯特的圣母颂,都不是我感兴趣的曲目,看着工作人员在每排座位旁安放大篷白色鲜花还是很愉快的。音乐会当晚雷雨大作,我正看着书被敲打窗棂的雨点惊动,倚窗一看,教堂前灯光昏黄,行人稀少,大片大片的雨淋过霓虹闪烁的地面。远处的铁塔隐藏在雨云背后,只见塔顶隐隐一点微光。(完)
Pissarro的Avenue de le Opera

阁楼风景

Printemps百货公司九楼天台是看风景的好去处

Petit Palais一楼有一系列Émile Gallé制作的玻璃器皿

Hector Guimard设计的餐厅家具专门辟了一个展室(Wikimedia照片)

紧邻陈设的是新艺术风格的几枚发叉。这枚为Lalique作品

Bistro Volnay的Art Deco风餐具

大虾清汤

炖桃子甜品,很轻的糖浆里隐藏着细细的姜丝

善Zen的日本小菜颇为正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