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亲友团!团拱手。
上接会所
大屿山
我们在香港安排了一天过境。同学推荐大屿山和浅水湾。浅水湾太有名了,张爱玲和亦舒的人物约会都爱去浅水湾。大屿山是什么?
某人从香港过境过不少次,他在手机上查了一会儿,带领大家步行去吃早中饭。天气真热,热不可挡。热到我所有肌肉群和脑细胞全部罢工,热到街道都在蒸腾。尖沙咀闹市街头摩肩接踵,人人都象蒸汽锅里的包子一样泰然自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药妆店,里面挤满了欢腾的年轻游客。我们找了一间没有人的药妆店买水,老板娘的耷拉脸瞬间挂上微笑,请我进去被我拒绝了:我懒,我既不护肤,更不化妆。药妆店里有空调,我给团子挑了一个退烧用的冰贴,用来降暑。
池记的门脸儿很小。进门之后也就是直筒筒直通后街的一长条店面。里面几乎客满,等了半天也没人招呼。坐下后,一个矮胖又精干的老太太岁数的侍者问我们要喝什么。店里前后门开着对流,虽然大概是开了点空调,仍然很热。侍者长袖长裤,外罩长白围裙,一滴汗也无。我们热得满脸通红,象上了岸的鱼,要四杯冰水。侍者象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们,用半通的普通话说:没有冰水,只有开水。还好奶茶有冻的,我们要了四杯冻奶茶。
等食物上来,我的所有抱怨都烟消云散了。食物都不讲究卖相,但是不油不腻,味道虽不惊艳,但恰恰好落胃。(其实我觉得恰恰好是个非常终极的优点。)不花哨吸引游客。分量不大不小,用料实在。价格虽然比对面深圳贵,但既然明码实价也算童叟无欺。茶餐厅的扎实亲民,昨夜飘浮在半空的感觉终于找到了香港的土地和养分。

网约车司机是位大叔,非常和善亲切。对我们游客知无不言,听到我们去大屿山,点头赞成:“大屿山的确值得去。”又想了想:今天不是节假日,应该还好,高峰时,大屿山买票排队都要排好久。等到团圆睡着了,他又息声不讲话了。我对大屿山更好奇了:到哪里到底是去看什么?从尖沙咀去到大屿山非常遥远,要过不少海上大桥。我发现大屿山就在香港国际机场边上,也就是我们今天从尖沙咀翻山越岭到了大屿山,然后再翻山越岭回到尖沙咀的住处,第二天一早要再次翻山越岭途径大屿山到机场。此行的破朴图十分之不优化。
果然大屿山排队的人很多,但起码没有象大叔说的节假日排到楼梯下面。上了楼,没有四壁的等候大厅里转着圈地排了大量的游客。队伍慢慢地转,虽然有顶棚遮阳,但是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又湿又热的空气哪怕在半室内仍然如附骨之蛆一样黏在身上。排队边上有卖小食的亭子间,我一点胃口也没有。我伸手拿了份简介,希望能勾勒出些许端地。只见简介上写着昂坪360,推荐项目有水晶缆车,我马上使出积攒的最后的力气跟某人说“做水晶缆车”;小艇游大澳水乡听着也十分诱人。大澳是香港最古老的渔村,简介照片上河道两边水面上吊脚棚屋外,竹竿的晾衣架上挂着花布,不知道是否还有人真的住在里面。但我们时间不足,某人看了看并不感兴趣。
香港娱乐业跟美国一样非常专业,不放过一切见缝插针的商机。队伍前面的人坐进缆车,边上有人用长镜头咔嚓咔嚓地拍照,之后在缆车另一头的礼品商店里,卖个做工粗糙的没有八音盒的雪花水晶球,里面嵌了坐在缆车里的照片。(没错,我买了,感觉十分鸡肋,远不如在淘宝淘个好点的。)所谓水晶缆车,就是缆车的六个面都是透明的玻璃,包括脚下。缆车的起点在水边,我满怀着对大屿山的好奇,看着脚下缓缓起来,出缆车站,滑过绿化带,环形公路,进入浊黄的水面上空,公路上多数是红身白顶的出租车整整齐齐地排在行车道里。远处的山呈三角形从海中冒出,山尖非常海洋性气候地顶在层层的云层里,云层鼓鼓的,上面雪白,底面阴郁,在山体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随时可以飘几滴雨。风吹进缆车把团圆的裙子象风帆一样吹起来,碎头发直着从头上拉起来,坐透明底的缆车跨海湾,果然刺激。城里人真会玩,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吧?
翻过海峡前面那座山,前面仍然是群山。香港国际机场出现在右手边,挨着山体,贴着水面一大片平地,感觉好像是填海填出来的地。回来查了一下,光跑道就填海约650公顷!香港好像填了好多的海,填海用的钢筋水泥吗?大屿山有看白海豚的观光项目,从维基上看香港国际机场也是白海豚栖息地。所以第三跑道项目曾经展开环境影响评估。所以周星星的《美人鱼》故事原型在这里?飞机式样颜色整齐,排得横平竖直。把飞机停得横平竖直这件事不知道难不难。新机场非常美,如一块纤薄的镂空雕花灰色铝合金板平贴在海面上。机场后面的碧青色的海面水雾朦朦,海天一色之间,运货的驳船小如水蜘蛛,几座小小的岛屿从海中冒出头来。此景只应天上有,一下就明白为什么中国历来有海上仙山的神话。“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只是海上仙山这个传说是怎么刻印进遥远的中原文化的,想不明白。

然后我们又翻过一座山头,再翻过一座山头,掠过香港机场,港珠澳大桥象一条游水的巨龙,一个猛子扎入海底。缆车丝毫没有到站的意思,继续向前飞去。脚下山峰上青翠的树冠,一头一头,透过玻璃地板从两脚之间映上来。缆车沿线的正下方,一条纤细的山路在树丛间笔直向前。什么人在这么热的天,这样翻山越岭地走路啊?我渐渐地意识到,这座缆车不仅是跨海,也不仅是跨越两山之间的峡谷,而是一架翻越重重山丘的空中观光列车。南中国海的云雾笼罩在海上仙山上,缆车在云雾中出出进进,我们翻的山就是被小岛环绕的一座大岛上的仙山。
终于!远远地,在山的那边,岛的尽头,云雾的后面,一座巨大的佛像坐落在一座山峰的顶上。左上角的图是刚刚看到佛像。但我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屿山最重要的游览项目就是缆车本身。这架缆车单程全程25分钟!让你一次坐个够。其实一点也不够,我还很想再去坐一次的。

海边的山顶,天气并没有凉爽一点点。暑气蒸人。大佛看上去新崭崭的,应该是现代的手艺。缆车停在大佛半山,需要再在酷暑中爬几百级台阶上山顶。缆车停的半山处是一处颇大的商业区,卖水的服务员态度相当的差,异常地不耐烦。对于爬山看佛这件事,我已经屈从于内心的中国人思维:来都来了。爬吧。山顶上,大佛的脸部时而伸进云层,感觉好像是比半山腰再凉个几度,风挺大,风景不错。佛像和周围侍者雕像都线条流利,衣襟从身体上微微隆起,宝相庄严慈悲,颇为美观。所以,从缆车上看到的在山路上走来的人是真正的虔诚香客吧?

香港在几近没有平地的岛屿上高度集中了现代化社会。我到了香港才知道,原来所谓香港是多个岛屿以桥与船连接。回去扎扎实实地研究一番地图才知道,原来深圳与香港并不是隔海相望,而是大部分陆地连接。两边有铁网分界。与香港隔海相望的是海口。我们小时候取消同学上课“走思”为“他已经到海口了。”那时候老在新闻上听到查获海口走私。


风满楼
从缆车上再次下来,已经快五点了,我们赶在马路对面邮局关门前钻进铁栅买好邮票。在大屿山半山礼品店买了几张很昂贵的明信片,转动角度图片会变化的那种。团圆给小朋友写了请旅馆前台寄回去。两个月后,峨眉山金顶,阆中古城的明信片都姗姗来迟地寄到了,这几张明信片再也不见踪影。
初夏,五点天色依旧大亮着,我估计浅水湾一个沙滩什么时候去没有关系吧。我们在邮局门口的空地上约了网约车。司机大概是从挺远的地方跑过来,我们等了挺久的。邮局在街角,挺大一块空地沿马路牙子,围了一圈铁栅栏。前面的大厦配色十分时髦漂亮。从大厦下面的不停地有双层公交车转出来。车上多数都贴着竞选广告,参选人相当多。马路边的铁栅栏上也挂了广告,除了竞选广告之外,还有一个房产广告:“碧桂园,给你一个珠海的家。”我想起两周以前,从长隆接我们走的出租车司机说“珠海这里的房子都是澳门,香港和中国其他地方的人来买。”“珠海房子不便宜。一平米3、4万吧。”广告上碧桂园的房价用的是人民币符号?每平方英尺¥2300,那就是每平方米不到两万五千。(三居室,95平米)我好奇查了一下,碧桂园好像是国内很有名的大房地产商,资产雄厚,颇盖了一些奢侈商品房。紧邻港珠澳大桥珠海这边的落地点,好几家不同开发商的高档商品房扎堆儿在一起,碧桂园就在其中。不到一年时间,现在房价已经涨到每平米三万八。昨夜我们讨论香港大学生毕业平均月薪不到两万,建商打广告“穷人恩物”的小户型实用面积不到30平方米,房价每呎1万五到一万八港币,就是每平米20万港币。换成人民币再涨一丢丢。
司机是个典型的南方人,矮小消瘦,说话拖了一条极慢的尾音,讲一口非常有港味儿的普通话。慢慢地讲话声,尽力填补双方互相有些听不清的对话,脾气好得不得了。虽然他接了我们的去浅水湾的单子,上了车之后,他讲:“今天去不了浅水湾。所有去港岛的路都不通。所有出租车都不去,不是不送你们去。我遇到客人哪里都送的。”我有点呆住,现实才渐渐渗入意识,我以为昨夜的关于游行的谈话只是象我在电视上看的新闻一样,与我毫无关系。不曾想一头撞进了香港的命运里。某人大概也有点发呆,不知如何抉择,司机以为我们不信,问,“你们听得懂白话吗?”当然,象我们这种从小住在皇城根儿的对南方的复杂区域和方言一窍不通,理所当然地觉得白话是广东人在指普通话。司机打开广播。一个女中音在用粤语播新闻。司机象证明了什么一样看向副驾驶的某人,某人抱歉地笑笑:“听不懂。”司机用一个好脾气的广东人能用的一大声“嗨!”表示那还听啥。然后他问我们住址,想推荐一个离我们住处近的海滩。讨论半天,想找个有特色的,又能开过去的,最后说:“嗨,你们从美国来,美国沙滩很多的。”
车窗外,南中国永恒的大朵的云彩底部暗暗的,仿佛高压锅的盖子紧压在闷热潮湿的空气上,山雨欲来风满楼。天色终于有点灰下来。小车子在岛屿之间的高速公路桥上飞速穿行,跨海桥的吊索把海湾之外苍翠的海岛仙山隔成一道道斜条纹。现代文明和热带风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香港的70%土地是不允许开发的森林地带。亦舒曾经形容上海人避难到香港的观感,“海与山都那么近”。是啊,海与山都那么近。《风满楼》是我最喜欢的亦舒的作品之一,一个天之骄女因感情问题不顺心就远走他乡,回来时才明白曾经天大的伤心在命运面前是多么渺小。个人命运被家族命运、社会风云席卷,通篇都是一种雷雨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些天,我们忙于在路上奔波,完全没有注意新闻。从两周前经香港到珠海,和昨夜再次入港,中间隔了一个616。同学谈到的声音难言激动,“七成港人都参加游行了。”那我们昨夜与今天遇到的所有旅游从业人员都会有亲友参与了五天前的游行。

天星码头
举棋不定之际,我们先回旅馆休整一下,毕竟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虽然我不喜欢在旅游的时候把时间消磨在大型商业大厦里,但海港城里有空调啊。我觉得广东人吃糖水,十分之有道理,有必要。虽然海港城里网红小点心店里,巧克力做成小小一套茶壶茶杯,可爱之至,但是我执拗地觉得应该吃传统的甜品。我和团圆对着小小只的巧克力茶壶茶杯“好可爱啊~”了半天,还是去吃了杏记。虽然吧,杏记湾区也有,但我实在不想出门回到热浪中到外面去找了。某人发挥临阵磨枪的备考精神,刷完手机,说:“去中环吧。”
从海港城出来,暮色四合,尖沙咀的街道亮晶晶地闪耀起来。人流不仅没有比白天人少,反而更有一种欢腾的热闹气氛从街道上顺着两边大厦的霓虹灯往上升,把暮色冥冥的天空映成宝蓝色。从尖沙咀步行到天星码头只有十分钟左右。从前我读翟有道约子君在尖沙咀码头旗杆下约会,子君心情雀跃:好像回到了十七岁。我年轻时读一直以为尖沙咀码头是在市区甚至可能郊区边缘,青年人约会满世界跑那种。却原来只是我自己当年满世界跑,亦舒的意思是子君从小家境优越,(按说也没有...)只在香港中环附近的市中心活动,从小就是名媛生活习惯,为长大嫁涓生和翟有道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尖沙咀天星码头在一片高楼大厦中间忽然一步穿越到了老港片里。一层的平顶屋,砖墙面和水泥顶都都不甚美观地旧旧,感觉哪里马上就会看到漆皮电线暴露出来。地面的瓷砖崩坏了角。天星小轮有限公司的招牌还是用的灯箱,而不是更加省电更加绚丽的LED。这一联排,都是小小门脸儿的小店铺,也许有些跟天星小轮一样大名鼎鼎,但都保持了古早风格,大量使用灯箱。
沿着水泥甬道一直往前走,甬道渐渐向下,店铺减少,灯光昏暗。如果不是心里知道这里是天星码头,在这种环境不免会心生不安。但是这里是天星码头,只让人觉得旧得好,旧得妙,旧得呱呱叫,连售票机器都古旧得可爱,脏脏的铁皮箱砌在水泥地上。一家印度人看我们研究买票机,走上前来,说自己多买了一张票,能不能卖给我们。我们迟疑了一秒,答应了。所谓船票,是一块快小圜塑料币。

小艇是相当简陋的铁皮摆渡船。铁皮座椅一排排象课桌椅一样紧凑摆列。搭船的人不少,但绝不至拥挤,我们四人宽松地坐了一排,夜风可以在我们之间自由穿行。维多利亚港港阔水深,是天然的优质深水港,可以停靠航母。理论上,我们只听到海浪一巴掌一巴掌地pia嗒pia嗒,打在铁皮船的船身上,但是维多利亚海港的夜景夺目绚烂,简直有攻击性,锣鼓喧天地冲击人的所有感官。有条游船装扮成老式渔船的样子,两头翘,三桅尖尖,好像加勒比海盗的布景再现,除了通身都亮着彩灯。灯红酒绿,招摇过市。
天星小艇在中环靠岸时,很缓慢很缓慢地靠向水泥堤岸。最后一声微微晃动,铁皮摆渡船撞到轮胎护住的堤岸。小艇上的吊桥闸门咋咋放下,我们边上一个佝偻着背,略有肚腩,留着莫西干头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站起身迅速走下舷梯。

中环夜景
热,虽然天已经黑透了,温度丝毫不比白天凉快一点。我早就顾不得形象,把无袖衫的下摆从裙子里放出来。汗就缓缓地顺着无袖衫的背后慢慢洇下去,一直湿到下摆的底边。某人照网上临时抱佛脚看来的攻略要走荷里活道看古董店。我在商场门庭里看了一眼中环地图说:“当然一定要去皇后大道中。”皇后大道中人民如潮涌。
中环在香港时期的亦舒小说里就是宇宙中心一样的地方,车辆、人流川流不息,热闹非凡。夜其何时,夜未央。街边堆满了大块头的垃圾桶,大约是整个区的垃圾桶被人力集中在一起。绿皮垃圾车正在收垃圾。跟美国的垃圾车不一样,香港的垃圾车是用人力把垃圾从大垃圾桶倒进垃圾车里的。垃圾桶是美国的最大号垃圾桶的两到三倍,边上有抓钩可以把垃圾桶串联成一大串。边上干练精瘦的阿伯正在把一串垃圾桶拉到街边整齐排成方阵。精壮小伙子,光着膀子,露出半身油亮黝黑的皮肤把垃圾桶翻上垃圾车。
两周前在对面深圳,我曾经觉得深圳就像是座科幻未来城市,一座在热带海风中,绿树成荫,繁花盛开,摩天大楼高的霓虹灯在微雨中变幻莫测。夜晚,在林立的大厦中间,二层商厦的屋顶商业广场上,青年男女在霓虹灯的森林中纳凉,听业余电子乐队在舞台上演唱,打卡网红店铺。香港没有那么整齐划一的城市景观设计和维护,行道树基本见不到,城市中鲜花很少。到了中环夜景,我才明白深圳太年轻了,Blade Runner 真的是比照香港做出了科幻城市。深圳的街道宽阔,车道多。人行道上绿树成荫,双行道中间的隔离带,人行道与车道的隔离带,灯柱子上,桥栏杆上到处都是绿植与鲜花。整个城市为未来能够容纳更多的新居民,更繁忙的交通做了预计。一切都干净整洁,带着雨水的清香。深圳的常住人口的平均年龄是32.5岁,是中国最年轻的城市。深圳经济特区也才刚满40岁。香港是全球平均寿命最长的地区,女性的平均寿命是87岁,男性平均寿命81岁,各年龄阶段人口分布平均。街道狭窄入大厦之间被巨斧劈开的缝隙,双层公车呼啸而过。当然不可能有任何地方留给隔离带,人行道都狭窄拥挤。车辆之间距离很小,车入游鱼一般灵活地在窄路上车流中穿来穿去。我有种小时候看北京车辆的兴奋感,指给团圆看,“城市是这个样子的。”这个城市寸土寸金,新的硬挤进旧的,不断往高处发展,愈高愈亮愈时髦愈国际化。霓虹灯不是象深圳来点缀市容,而是从四面八方来拉你的感官的大手,顶天立地,不容躲闪。而旧的仍然在下面生机勃勃,与传统接驳,用旧灯箱,大红字楷书,小货车忙忙碌碌在门口为明日早班做准备;百多年历史的礼拜堂在闹市正中仍然香客不断,并开着小学校。象两个时代两块大陆被剪碎再拼接在一起;象一片物种及其丰盛的森林,任何一个角度都新奇个别。原来 Blade Runner的整个审美都不是原创。做为粉丝,没有思想准备地看到了原生地,震撼直击心灵。
路边的告示牌上,象内陆地区的牛皮癣小广告一样张贴着开公司一条龙服务。怎么看都象是代理皮包公司。
一道极窄的巷子的墙上,钉着两排带锁的铁皮箱。从商厦里下班的女工们,开心地结伴钻进巷子,开锁打开铁皮箱,拿出私人用品。
香港三联曾经是两岸三地出版最自由的地方,两岸读者都到香港找禁书。传说中书店分三层,禁书当然在三楼。我被热气蒸糊涂了,中环三联在喧腾中开着门,门可罗雀,门内的冷气并不足,仍然是热,我还要抓住两只猴子不要乱动。一楼门口摆放着一些非常烂大街的题材作品。里面是童书,基本是翻译美国童书。我也忘了上楼查看。门口收银台围了一圈一摞一摞的亦舒的竖版书。我一见高兴地想道:“师太的书居然还在流行。”转念一想,又很苍凉地想:“居然还是师太的书在热卖。”
小团子被中环光怪陆离的景象所迷幻,非常兴奋。小圆子则一路抱怨热。最后在兰桂坊门口,某人掏出手机开始叫车。倪震结构性中年危机是不是在这里发生的?我们穿巷子走到外面大街等车。双层公车迎送往来一辆接一辆,不过停一下,也脸贴屁股紧紧地挨着停。我小时候北京的公共汽车司机也是这样车技高超。忍不住对着双层公车来回照相。
团子问圆子:“她为什么老照汽车?”
圆子答:“她觉得汽车可爱。”
团子不能理解一坨钢铁庞然大物如何能用这样小巧的词汇来形容,“比我们还可爱?”
圆子奋力想了半分钟,用这学期学的论说文的知识点回答说:“这是她的个人观点。”
团子觉得居然被圆子将了一军,异常不忿,顿时看着中环的高楼大厦,开始胡扯:“那么你来说说人为什么要发明电,是因为他们想要呢,还是因为他们必须要呢?”
圆子被这宽广的问题惊呆了。团子愈发得意,鬼扯着展开论述,驴唇不对马嘴地用宏大的词藻,完全不合逻辑的语言,讲解什么叫做人们想要电,和人们必须要电。圆子对这个游戏非常投入,俩人一来一往越聊越起劲儿。我认真地研读路牌上的路名。香港小说中的路名用词都非常古怪,今日一见在高速的大招牌上看到这些路名仍然觉得对比得趣稚。我觉得司机好像走错路口了,又兜了回来。果然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他,抱歉道错过了路口。我估计他一路在伸着耳朵听团圆鬼扯。我们下车的时候,他花好久使劲跟团圆笑眯眯地再见。

下面左上这张太Blade Runner了。

我们赶在打烊前到裕鹅庄吃烧鹅。不知道是不是游客都按照点评网吃,裕鹅庄比铁网对面潮汕烧鹅贵很多。一日结束,卤水鹅肝已经售罄,非常遗憾。点的鹅其他部位都味道不错。但未到精绝的地步。招待是位大叔,有点儿着急收摊儿。某人多年前第一次途径香港对香港的物美价廉服务周到印象深刻,这次则感觉不如(铁丝网)对面。香港莆田是连续四年的米其林一星餐厅,莆田在香港机场开了座小小的餐饮亭。强烈推荐。扁食清淡美味,尝试任何新鲜食品都象被灌毒药的小团子,赏脸尝了一口之后开始大口分食。回到加州,她看到馄饨,认识了,也继续要吃。一口之后,又是一副被灌了毒药的脸。
亲眼看到海湾两端的山川地貌,浅尝辄止了人文风物之后,更加不敢妄言。台湾教授们的公开课更让我明白了地缘政治会让人文思想产生全新的角度。我还是从豪情前面的回帖中第一次听到了“大湾区”的叫法。在油管上看到有up主的名字叫做“湾区XXX”的时候,就知道此湾区并非加州的湾区。高铁香港入关的标语上写着“connect and excel”。这仍然是把香港做为大陆唯一对外口岸的定位,但经济格局已变,依然用旧有定位与北京的对峙几乎没有胜算。从这个角度也许会对香港的未来持悲观态度,但香港从来都在地缘漩涡中,艰难时日并非只在今日。香港是在艰难中创建了今天的繁荣。粤港澳大湾区是中国人均 GDP 最高的地区,经济与交通的更多联通会对未来产生更大的影响吗?香港不再是那个香港;香港仍然是那个香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