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两年前,我写过一篇叫‘倾城’的故事,讲述一个女人在没有爱情的婚姻里挣扎的故事。那时候我还年轻,其实没有过真正伤心的滋味。故事是苦情戏,我讲我的女主角在波士顿读书,然后去纽约,然后再回波士顿来出差。
有朋友的帮助,写一个不熟悉的城市并不困难。
开始我的女主角在读书的时候我写:公寓靠近查尔斯河,才去的时候惊叹于河上的白帆点点。傍晚时分常常携了信纸去河边给关写信。他是老式的人,喜欢信纸,不喜欢email,喜欢女孩子穿裙子,不喜欢女孩子叉腿坐着,穿格子的衬衫。我在柔和的夕阳下听着热闹的美国孩子们的欢笑,然后把一片思念细细密密的印在那信纸上。为了怕超重,特地选最薄的纸。
然后她离婚了,将近十年后旧地重游,这时候我又写:波士顿永远清凉,要不寒冷。多年前我也这么隔了窗看,那是开车从memorial drive 路过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词,夜凉如水。
这就是我对波士顿的印象,不同纽约,虽然繁华却不喧嚣市侩。
上次来,是几年前了,来寻同学。住在她的查尔斯顿河边的宿舍里。那个著名的学校半夜也人来人往的,都是从实验室刚刚回来。她的床老是空的,我半夜有时候想心事。这个城市真神奇,我不知道该爱还是厌恶,只知道这个城市很特别很美丽。
今天在飞机上我盯着这个城市看了很久。一片的绿,查尔斯河蜿蜒流淌。仿佛是在纯真年代里,那女人站在河边,金色的阳光给她镶了一圈金色的边,美的光芒四射,不敢逼视。悲剧和美老能让我流泪,这是屡教不改的毛病了。其实谁又不是呢?美到极至带来的不再是愉悦,而是痛苦。――唯美,才痛苦,唯痛苦,才更美。所以人类的美学从一开始就和痛苦紧紧相连。
从机场出来,稍稍有点下雨。皮噼啪啪地打在窗上,特别选了民谣来听,不慌不忙地,却又性感妩媚。我喜欢女人的嗓子略略的哑,这样有时候会突然的嘎地一声,非常动人。开始开的很乱,没人按线开,然后大家都开很慢,一会儿过隧道收钱,一会儿又收。我一遍一遍地把车窗给摇下来,波士顿带着湿润的空气就顺着窗户溜进来。
四下都是砖房,树木摇曳。灯光渐渐地燃起。天上有云,渐渐地变成一块一块的阴影。然后天色暗了,眼前开始出现红色的尾灯。后来我进了一个小镇,迷路了。四周都差不多,大电话给酒店,告知我的地点,对方诧异:你应该就在我们旁边,你看到我们了么?没有。
我开始问人,人都很羞涩,答了就飞快地走。问了好几个人都是笑,最后一个加油站的人说,啊,离这里大概2迈还有一个莱克星顿大街,你从这里过去,第一个十字路口左拐就是。然后你找的那街在第五个红绿灯右转。我张大嘴听,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好运。
慢慢开出去,我前面的一位女士显然也迷路了,她慢慢开,我慢慢跟着,可是后面的车一直一直地鸣笛。那女人慌乱起来,索性把车子歪歪扭扭地停在路边,我绕过去,后面一溜的车每一辆都在经过的时候长长地鸣笛。
路渐渐窄了,两边的树木葱郁美丽,车灯打出一片雪亮的白。前头的路不知到哪里,后头地也不知道来自哪里。这么近,那么远,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唱:你干吗为明天发愁,你干吗为背叛流泪。废话。
我想起来我在倾城的第二段里派珍妮花在黑暗里开车。黑暗和光明,永远是让我们迷惑的东西,就像爱情和恐惧,友情和背叛,生和死。后来我看见希尔顿的灯光,忽然觉得失望。我这才发现我原来指望这路就这么一直下去,至少让我可以开半个晚上,享受寂静和孤独,完全放松。
在我到加州以前,我一直喜欢兜风。就是这样的路,这样的地方,有一点刺激,有一点害怕。就是这样。加州还在热闹的白天,此地已经是夜了。天气很美,很好,很忧伤。而我没有来得及多迷路一会儿,也不舍得再迷路。
那么,晚安。
晚安,绫蓝和珍妮花,也祝你们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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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博,博贴不上去,索性到处乱贴。自说自话,且莫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