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娘算老三届,支边到了新疆,我们家在北疆,离乌鲁木齐大概两小时车程的地方。当初据说是出身最差的人在乌鲁木齐,次差的在乌鲁木齐附近,那种出身巨好既红且专的同学会被发配到南疆去。新疆一直是北疆汉族多,南疆汉族少,把南方人丢去维族聚集的地方,生活上要适应的地方太多太多。
我家所在的地方是个回族自治州,但是又是厂矿,汉族很多。人口比例不清楚,但我觉得汉族最多,其次是维族,然后是回族,我见过的哈萨克人蛮少的。
1、传说中的三 区 革*命
先得说,我弄这坨空格不是担心敏感词,是担心我自己打不开这个网页……
在我高三前,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三 区 革*命。据我爸妈说,只有在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的时候大力宣传过,那时候我还小,等我长大了,再也不宣传这个了。
下面几篇文章可供参考哈。
http://www.8885.net/index.php/action_vi ... 71670.html
http://www.guoxue.com/study/mingzhustud ... zxj_01.htm
http://baike.baidu.com/view/1220569.htm
具体是什么我就不说了,不然敏感词太多,没事儿就得加个星号啥的。。总之就是,当年大力宣传的时候对三 区 革*命的定性是这样的:
等过了若干年之后,定性变成了这个样子:新疆三区系指原新疆省的伊犁、塔城、阿山(今阿勒泰)3个专区。1944年秋,三区的维吾尔、哈萨克等少数民族群众,因不堪忍受以军阀盛世才为代表的国民党反动派压迫和残暴统治,爆发了一场有组织的大规模的争取民族平等和民主政治的武装斗争,并在三区建立了革命政权,史称"三区革命"。
很有趣哈。在最开始的时候,因为东 *突是打国民党的(那时候新疆的汉人除了普通人民群众,可不就是国民党么),所以他们是革命滴。等过了几年这坨人越闹越凶,可不就成了分 裂分子。今天看来,三区革命尽管有着其革命性,反对当时国民政府统治的一面,但更体现了泛伊斯兰主义和泛突厥主义思想泛滥的结果,其直接目的,是想将在新疆挑起民族矛盾,建立伊斯兰主义和突厥主义的国家,将新疆从中国分裂出去。这一点现在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实际上他们就是要独 立的押,在新疆的汉人都知道,早在三区革命的时候,他们的口号就是“杀汉 灭回”。不过三区革命的人后来被共产党收编了(估计也有苏联的帮忙?),成为了自治区的领导层。很神奇的一件事情就是,那批头头到北京去开会,飞机失事,他们全都挂了。我觉得是灭口,我爸不同意。
不过大头头们都挂了,也得有人出来啊,这时候著名的赛福鼎・艾则孜同学才得以出头,成了自治区滴领导。可是貌似文革以后就去了北京,做人大副委员长啥的――人民群众普遍的观点是,中央不放心他留在新疆,就弄去北京呆着,毕竟人家当年可是三区革命的人啊。
再说回三区革命,我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其实就是快高三,我们学校里面一个年纪蛮大的姓宋的物理老师,却原来是当初三区革命的幸存者。
他爸爸是国民党部队的,好像也就是个文职,驻伊犁。革命开始的时候,伊犁被血洗,他爸爸奋力的把他推出后门让他往一个方向跑。那个方向有个公用菜窖,没有任何标志,周围也没有任何房屋,那时候应该已经是冬天了地上都是雪。他还很小,跑着跑着路过那个菜窖。菜窖里面藏满人,大部分是回族(还记得杀汉灭回的那个口号哈),有好心人把他一把拉进菜窖,在里面藏着。等过了很长时间爬出来,外面已经没活人了。
后来国民党另外一支部队开过来,带上了汉族小孩儿。他还记得爸爸的名字,有个好心人把他带去了乌鲁木齐(那时候叫迪化),然后把他送去了个小学念书,再交给另外一个同事照顾,因为这个好人被调走了。辗转了满长时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姑妈。中间因为乌鲁木齐很危险,姑父抛弃他们回了内地,他姑妈还改嫁过一次,把他带大。后来他当了老师,是我娘同事。在一次全校会议上,听到别人说三区革命,他愤而起身痛斥了表示赞许的某年轻老师,我娘才知道他的身世原来这样惨。
真的一点看不出来,那个老师一向以好脾气著称,有一点点糊里糊涂的,并不因为自己家几乎被灭门就特别痛恨维族或者其他,那回可能是我娘唯一一次见他发火。
2、新疆是个好地方
宋老师的事情让我心里满堵的,不过下面不会再说这么惨的事情啦。
我爹娘初初来新疆的时候,真的住过传说中的地窝子。从江南富庶地带突然去了新疆,还得挖地窝子,生活真的很苦。不过我娘说起来真有蛮多好玩的事儿的。
她那时候在一个农场,跟挺多本地人关系蛮好的。有个本地人还说,“你看你们那里生活那么好,来这儿吃苦干什么啊。我们本来还能吃白面刀把子,现在你们来了我们也只好吃包谷面糊糊了。”
后来那人给我娘忆当年,他们的生活真的蛮好的……种地都是广种薄收,传说中的地是这样种的,一家人,把啥都带上,赶个大车,走,走到个差不多合适的地方,开始播种啥的,边玩儿边种,玩儿个三两天,准备回来。走之前在地里插个牌子,这个牌子不是告诉别人这里有主了,是提醒自己说这块地是你自己的,下回见了别忘了的意思

所以文革开始要划成分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像内地一样按地的数量来划(那岂不是满地的地主),开头按羊的数量算,后来按牛的数量算,最后只好按马的数量算了……有家人就因为特别爱马,家里的母马老是生小马,那时候又没有卖马这一说,马的数量增长很快啊,最后搞个大地主。。。
说这事儿的人我记得是那个农场场长的女儿,回族。
回族是个很有趣的民族,除了汉族之外估计他们是分布最广的一个民族了……很多回族人只占一个民族,别的啥啥都跟汉人一样,我大学下铺的女生就是一个例子。
但是我们在的那个地方的大部分回族绝对是典型的那种。其实回族在新疆是比较弱势的,人数少,维族民风又比较彪悍,一直都被压着,所以回族们都非常非常的团结。
我娘说过一件事我印象实在太深刻啦。文革的时候不都要武斗么,一派一派的折腾,分成无数帮派,譬如说支边青年的ABCD派啊,维族啊本地汉人啊老是打来打去,回族那时候是比较低调的。终于越闹越厉害,某天突然平常看着挺无害的那些回族们(当地人说,老回回),穿着黑棉袄,面色阴沉肃杀,骑着马,手里提着鞭子,两人一排整齐的拍成个马队,缓慢的在街上走,走过来,调个头走过去。我娘说她站在旁边都看傻了,害怕的要命――虽然知道显然不是冲着她们去的。我想想也挺吓人的,这拖出来就是一支队伍啊!
而且她在的那个农场当年是盛世才的农场,传说马步芳的一支骑兵当初逃到这里,把枪埋在地下,直接洗洗手做农民。大家联想到这个传说,真的不怎么敢招惹回族。
我娘说她曾经很好奇的跟农场长的女儿聊天说起这个事儿,说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人家说,这么多年枪早就烂掉了,我娘说,新疆这么干燥怕不会坏。人家看看她说,那大家也都忘掉了。
我觉得这个对话很可疑,我想像力很丰富的说,总觉得人家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另外我爹娘刚去的时候本地人都说山里有土匪啥的,谁知道是什么匪呢。
3、回族的一丁点儿
其实我也只有一两个很熟的回族同学,非常奇怪的,我们明明是个回族自治州啊。
回族信仰和维族是一样,都信伊斯兰教。不吃猪肉,不吃狗肉,我记得还不吃鸡,动物血是肯定不吃的,流动的水。他们吃的羊或者牛,在死之前阿訇都念过经的,不这样也不吃。回族和维族都很爱干净,所以那种真的清真的馆子我吃的还满放心。他们很嫌弃汉人,嫌我们脏,默,汉人用过的锅啥的那是绝对不碰的。我妈妈的维族学生,也就到我们家喝口水,他用的杯子是全新的,我们绝对没动过,而且只给他一个人用,并且绝对分开来洗,即便他一年可能就来一回。
回族和维族过节好像有点不一样,穆斯林都过肉孜节和古尔邦节,但是我记得回族认为肉孜节是最大的节(开斋节),维族认为古尔邦节是最大的节。我有可能记反哈。
我班里有个女生是回族,跟我关系不错,还跟她学了几句阿拉伯语,譬如祈祷用的话啊,打招呼的话啊什么的,可惜现在全忘了。我们在肉孜节的时候去她家拜年,那真是他们的大日子,家里提前会做好多面食,譬如油馓子呐油香呐,摆桌子上,很壮观的。譬如说油馓子,会炸很多很多很多,在大盘子上转着圈儿能堆出将近一米去,这还只是其中一种而已。新疆天干燥,油馓子放着不会像在南方变潮变软,很好吃嗒。
我初中时候,隔壁班的班主任也是回族,不过她比较倒霉,老爸是阿訇。平常穆斯林的规矩就很多了,她家规矩更多,譬如绝对不能嫁给汉人之类的。其实其他人家也有汉族嫁给回族过,只是要随这边的风俗,信伊斯兰教,吃饭什么的都要扭过来。但是有个老爸阿訇,那个小老师相当的苦恼。她老爸看上的她不喜欢,她喜欢的又不是回族。好像当初因为谈恋爱的事情还被她老爸打过呢。
另外他们平常的生活就是尽力攒钱,攒够了就全家去麦加参拜,把钱花光了回来,然后开始新一轮攒钱活动。
真的,作为一个没有信仰的同学,我对这样的生活还满好奇的。
而且回族真是一个满特殊的民族,他们一直在夹缝中生活着,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很好的保存了自己的信仰和风俗。其实回族也是很彪悍的,我一直有这么一种感觉,因为共产党的部队当初长征西征的时候不是大大的吃了那么一个亏么,被马步芳部队全部灭掉,所以总觉得对回族的政策特别的严厉。
另外我一直以为东乡族跟回族是一个民族,现在看来又错鸟……
4、维族的一丁点儿
很早很早很早以前,跟越南开战以后,其实政府很担心苏联会打过来。当初有阵子局势非常紧张,新疆军区的上上下下的头头脑内,都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弄上火车塞回内地了,据说这样做了之后,军区的大头头被中央批个臭要死。仗还没打呢就安排后事,让民心浮动。
其实人民群众早就紧张的要死了,各个单位都做好安排,万一撤退,哪个单位的人在哪里集合,撤进山里的哪条沟。家里要烙饼,准备3天的伙食,做厚棉袄。我娘一不会烙饼二不会做棉袄,住吉木萨尔的远方表姐还过来帮了忙呢。(这个表姐是我娘在新疆的唯一的亲戚,她所在的吉木萨尔这个地方前阵子发现了个千佛洞,据说媲美敦煌的)。我爹还交代我娘,万一撤离的时候没有跟上我爹他们单位的车,就回家里,我爹把煤都准备好了。然后至今他们都很有战备头脑,家里要准备什么火柴之类的。
不过呢紧张的只有汉人,维族们那个高兴啊,感觉上马上要被解放了似的(汗)。有天我爸就在那边乱讲话,说打过来么我就弄死一个苏联人然后躲到山里去,冻死就冻死了之类的(寒一个我爹),过了会有个维族,把我爸拉到旁边去,用维语口音的汉话说,××,你是好人,等他们打进来么,我们会保护你的。
当然这件事情说明我爸跟民族兄弟们关系是很好很好的……另外维族兄弟们还是相当讲义气滴……
我上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维族姑娘,一直坐我后面一排,叫阿娜古丽。伊生的相当相当的美,是亲眼我见过的最美的活人,年龄大我们几岁,所以一直是我们小组长。那时候的孩子都没长开,阿娜古丽已经是个标准的小美人,看着相当出众。不大爱学习,不过经常参加各色文艺活动,跳个舞啊啥的,是我们鼓号队的指挥。有好多维族的小禁忌我都是听她说的。比如说维族妇女是不能露出头发的。我听了仿佛醍醐灌顶般,心想我靠,终于知道为嘛你们头上都要包块纱巾了……平常穿民族服装的维族不多(很小很小的小姑娘,以及很老的老太太会穿),但是女人头上都要扎个丝巾。露出头发属于相当伤风败俗的事情。有回鼓号队活动,她做指挥,进场的时候估计觉得头发这样不好看,就扎了个马尾,把纱巾拿掉了。后来下场休息的时候,她跟我说,她一进去,我们学校一个维族辅导员立刻就把眼睛捂住了。
不过我想这个也就是个程度不同的事儿哈,伊朗那妇女们都穿着大黑袍子,到了新疆,就把头发盖住,同样信伊斯兰教的回族妇女头发就露在外面(不过宁夏的回族好像头上要顶个白色的盖头)。
阿娜古丽同学还告诉我,她们是不能剪头发的,如果头发开叉或者长得不好,只能在下雨之后有彩虹的时候,把头发放在门槛上,让爸爸用小斧头把头发砍断。
汗,我觉得这条相当不好理解,总怀疑也是她族里面以讹传讹的结果,不过我很喜欢这个小规矩,盖因彩虹那段儿。
升了初中之后我们在不同的班里,好像是到了初二,听说她辍学嫁人了,初三听到她生了小孩儿。我没去医院看,去过的人说她胖了好多,可能是人种的关系哈,维族小姑娘经常在结婚以后变得爆胖。我暗自遗憾,这么个美人儿就泯然众人鸟。大二的寒假回家,居然在路上遇见了她,我好惊喜,她非常美,身材非常好,打扮打扮去演戏做明星都可以的,而且绝对比很多线上的中小明星美。牵着儿子,天啊儿子也是最好看的那种维族小孩。心里暗自为她高兴,我觉得她看上去会一直美下去呢。
5、关于念书
先背景知识介绍哈。我娘一开始到新疆是分到个农场的。那个农场最早是盛世才建立的,为了容纳当初花园口造成的河南农民,有阵子那个地方被人称为河南庄子。
后来我几个月的时候,调到我爸在的那个地方。我爸在的厂最早是直属自治区党委的,做建设工业状。后来随着时间推移,管理权一级级下放,但总的来说算地方。调过去相当不容易,当然要行贿滴。那个劳资科科长家里孩子多,我爹可是扛着他那个月的全部口粮送过去的押(那么他吃什么呢我居然忘记问),然后我爹这人脾气那么怪怪的爱抬杠,可是群众基础相当滴好,帮他说话的人好多,所以那年虽然只有五个调入名额,我娘还是很不容易的调过来了,在中学做老师。
某年初二,我们班上地理课,是堂公开课,那个老师讲的很好的。那回他讲的是个概述,就是介绍整个中国有多少个省啊,多少个少数民族啊,资源分布啊,诸如此类。他讲完了,例行的问大家有没问题,有个维族孩子站起来问,姜老师,你看中国这么大,为什么好地方都是汉族呆着,我们民族都呆在边边角角的地方?
汗,然后老师说,也不是这样,你看,在安徽的这个地方还有一部分维族人,在那个地方有啥,经验很丰富的吧这个问题对付过去了。
后来他跟我妈说,说下课以后他还把那维族孩子叫过去,我跟你说啊,那支维族人虽然在安徽吧,但是说汉话,吃大肉(他们通常都避免说猪这个字儿,猪肉都说大肉)。那孩子听了手一挥,说那~~我不去!然后有问,姜老师,口里是不是很好啊?姜老师说是啊真的很好,孩子问,那你们到这里来干啥?
姜老师后来挺哭笑不得的跟我妈说了这事儿,他觉得那孩子的问题非常合理非常对,真的,好地方都是汉族的,边边角角都是少数民族的。少数民族的选择是什么呢,要不被汉族同化,要不在苦寒的、酷热的、地无三尺平的地方生活。
统治的人经常罔顾你地上的艰苦环境,但是地下的那些个资源还都惦记着。拿走了资源,返还的很少,还美其名曰支援西部建设。(这个可是我说的不是姜老师说的)
姜老师后来去家访了,别的没啥,就是跟那孩子的家长说,这巴郎子聪明,要好好培养。只是我不记得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可是其实维族家长吧不像汉族这样要求孩子学而优,基本都是放羊,你学的好我供你,你学的不好也没啥,那就在厂里找个工作做做。
但是维族孩子念书确实比较麻烦。我们那个地方没有维族中学,如果要孩子升初中,那就得念汉语小学。所以很多维族孩子先念维族小学到三年级,再从一年级开始念汉语小学,然后一路升上去。本来维族孩子有可能上学就晚,这么一折腾,就比同班级的汉族孩子年纪大。小孩子很敏感,稍微有点与众不同就很难受的。就像我之前说的阿娜古丽,她就很介意这点,一直不说自己究竟多大。
再加确实不是母语,念书有可能跟不上,有可能爱玩儿,成绩不好,不爱学习(靠,我就没见过爱学习的人啊!象我这种,还不是一路被家长紧紧皮子学上来的),所以随着年级升高,维族孩子其实是一路流失的,这点非常可惜。所以,对一个维族孩子,想上到维语大学,第一他肯定要学汉语,不懂汉语根本没办法工作,第二他还得有机会从维语小学上到维语中学,然后再考维语卷。
我妈跟我说过一件事,有次中学和小学开会,其中一个老师说,那些巴郎子多么多么的皮,又不爱学习,干脆把那个维族小学撤掉算了。颇有不少人附和,其中一个附和的是小学的校长。我娘后来跟那人吵了一架。会上有个维族女孩子,刚刚参加工作,做辅导员,脸一下涨得通红。
现在长大了一点,想,真的,做个少数民族,在汉族为主的学校里面念书,真得有钢丝一样强韧的神经才行,尤其十来岁那个特别别扭的阶段。
我们那个地方不大,考生人数不够多,所以高考要去隔壁某市。人多,考三天,要张罗吃饭和睡觉。我娘作为年年代高三的倒霉老师,也年年带考。她一直坚持不定汉餐,直接定清真餐,即便回族啊维族孩子只有几个。前几年订吧,她也没多想,有一回一个家长跟她说,他孩子挺开心的,大家都吃清真餐,没单另把她摘出来到别的地方吃。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举动是有意义的。
后来她快退休了,就没再坚持这件事,于是那回就定了汉餐。那次就一个维族孩子,但是还有两个汉族孩子说,我也要吃清真餐,我们家平常也不吃大肉的。于是副校长天天带这三个孩子吃清真餐。回来说,有点后悔,真该定清真餐,那几个孩子真挺受伤害的。
其实真的只是小事,不过有时候无意的一些举动造成的伤害可能完全出乎我们意料。
另外补充,我娘说,她带的上了高中的民族孩子,都上了大学(这话听上去我娘很像个吉祥物)。我猜民族孩子能坚持到高中,那就是自己爱学习了,自己有明确的意愿想要继续念书,有动力啊。
我的某师兄,维族,人极聪明,跟我妈关系蛮好的,他每年过年都会到我家拜年,即便春节不是他们节日(他就是那个我娘留杯子的学生)。之前某个回帖我提过他,念了上海交大的那个。这里要特别补充一下,他高考,跟汉族一样试卷,语文考了我们学校第一名。肃然起敬啊,我高考语文150分满分才考了110多,人家母语还不是汉语呢,怎么学的啊我拜倒的说。
他考的是科技英语,上交把他编入了维族班(还是少数民族班来着?忘记了),老有人说他是照顾的。他很不爽,大一查出来转氨酶有点高,其实可以继续念不用休学,他坚持休学了一年,回去进了汉语班。校方跟他谈说你休学的话回来就不能念维语班了,他心想我就这个目的。其实是为了争一口气,他不觉得自己学习会比汉族孩子差多少,不愿意念书的时候头上老笼罩着“被照顾”的阴云。
我娘的人生其实就教过一回初中,从初一教到初三,教的就是这位师兄那个班,接着又把这届从高一带到高三,等于教了他们六年,后期又做他们班主任,所以师生感情尤其的好,她的那些学生我都认得,名字也都颇耳熟能详的说。
这位师兄可以在上海找到相当高薪的工作,还是坚持回了乌鲁木齐,原因我之前说过,他要回来陪妈妈,很遗憾跟自己妈妈有时候维语交流有问题。他是一个典型或者说异类,家里条件非常一般,没什么念书的气氛环境,弟弟就念到小学三年级。他说他其实很感谢汉族,要不然他不会走到那么远,但是又觉得自己被剥夺了不少东西。
那人蛮帅嗒,嘿嘿。
我娘送出去的最后一个民族孩子,是个哈萨克,叫别克。这个孩子,呃,我娘说确实有点,呃,笨,学的很吃力,但是非常的用功。老师(不光我娘哈),一直鼓励他说别克你行的,班里同学也很帮他。我妈说,去高考的时候,别克是去别的考场哈,跟同学分开往考场走的时候,他十几个同学,小男生,对他的背影大喊“别克加油!”。最后上了八一农学院,他坚持要报这个,他说他就喜欢学这个。
大家可以看出来,其实至少在2000年以前,我在的地方民族关系还挺不错的。
我娘的学生也有非常可惜的,那是很多很多年前,我娘还很年轻,我才两岁的样子。她有个学生,小男生,维族,非常的秀气好看,唱歌跳舞灰常突出,人也聪明,学语言很快(又是双语背景哈),虽然人皮一点,但是聪明孩子通常都皮哈,我娘老表扬他,因为小朋友确实一点就通。
随后我娘去苏州进修了两年,等回来,在路上跟另外一个老师溜达,遇到他,他扑上来就哭了,说×老师你咋才回来,他们都欺负我~~
后来我娘一了解,他皮,非常皮,有的老师很粗暴,骂他。那孩子是吃软不吃硬型,需要顺毛捋的那种,自尊心很强,被老师这样骂很委屈,遂不经常上学,遂进了少教所。
太可惜了。
过几年,又在街上遇到他,我妈问他在做什么呢,老兄大声的说,我在监狱呢!路过的同志们惊恐的回头看之,寒。伊蹲监狱了(唉),那时候肉孜节,放他出来过节,我娘能说啥呢,跟他说,你看给你放出来过节看来你表现挺好的,他很强大的说,×老师,你不知道,我现在除了杀人什么都做的。我妈暴寒,说这个孩子太可惜了。这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故事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6、种树啊种树
前面说过哈,我娘刚来新疆是给发到某农场,大概在64年65年前后,刚好赶上农场规划,正式开始建设的那拨。那个农场跟我爹在的大厂行政上在一起,属于厂的附属农场。前面说过我爹在的那个厂算自治区直属的,所以分到自治区来的大学生都优先发到那个单位,六几年的大学生很厉害的。带我娘的几个技术员都是北京农大过去的(说句题外话,以前认识几个农大的,说相关专业的孩子每人在校园里面分到一小块地,有很多实践作业要种地里的,好有趣啊)
我娘说跟着他们学了不少。从农场最开始规划,画图纸,照图纸划线,划水渠的位置啥的。农场在的地方是天山山脉北边,从灌溉到引用都是引天山的水下来的,另外那个地方还有丰富的地下水资源。农场初初规划的时候,是有人从北京来勘察的,说地下有暗河,水的质量很好。划定了几个地方让打井,我娘他们作为小跟班在旁边看取岩芯,帮忙监督不让打深了。
基本上灌溉就靠水渠的水了。农场是很大的,水渠有主干渠,一级渠,二级渠等等。工程师画好图,划好线,人民群众开始死挖,然后他再过来关照一下水渠两个坡的角度。水渠的坡用大鹅卵石铺好,再填水泥。不过需要垫鹅卵石填水泥的都是干渠一级二级渠,到了三级或者往下的渠就不用这样搞了。技术员弄一捆柳条,大概有四十公分那么长,交待我妈等小跟班,你们把这个柳条敲进水渠小坡坡的这个位置,有力气就敲密一点,没力气就疏一点。我娘说,敲进去,到日子柳条会长成小柳树(比手腕粗一点)。技术员交待他们,冬天一棵隔一棵的砍下来做柴火。到了春天,被砍的柳树还能从树桩上发出来芽。他要的其实就是柳树的根,固定小水渠的土。(我内心独白曰,柳树这么好活!)
除此之外还要种树。技术员,根据土壤种树,譬如说盐碱地种什么,还要考虑树龄,生长期。新疆种很多榆树,但是榆树甜,容易长虫子,所以不能大面积种,而且他在榆树旁边种加拿大杨树――俗称加拿大臭杨,汗,有种味道,虫子不喜。新疆种最多的可能就是杨树,还有一种杨树叫新疆杨呢。那种树生长快,耐干旱,我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当年我出生以后,我爸的舅舅写了封信给我取名字,好几页纸的木字旁的字,我爹娘看了半天选了“杨”字,觉得太珍贵的树种不好,杨树生长快,而且挺拔高挑等等等等,谁知我现在老驼个背。
新疆是个著名的啤酒花繁育基地,当初那个农场的技术员还规划了一片啤酒花田,非常正规的用钢筋水泥搭了架子供爬藤,可惜啤酒花还没怎么种起来,就文化大革命了。等过了很多很多年,文革过去,人民群众才把那个啤酒花田利用起来,说弄的挺好的现在。
当时有技术员专门育种,有技术员专门选种,每个农场都有专门的种子队,真的相当正规。就可惜有个文革,全破坏了。技术员育的种都被搞没了……他伤心的要命,有些种子弄出来很不容易的啊,譬如玉米,到某个点儿要去海南的。
因为地很多,收割的时候肯定不能人割,那时候农场是有康拜因滴,不过人要在之前割出一条路的,供东方红拖拉机走,拖拉机牵引康拜因。辣个康拜因做全功能状,收割啊脱壳啊,然后麦草还能打成个四方的大麦草堆堆在田里,人民群众把康拜因割不到的边边角角清理掉。随后,强大的来了,有农场的养鸡人赶着一车鸡过来,赶到地里,吃掉到地上的麦子们,吃完了赶上车,再奔下一块田。全清干净以后,就有机器开过来翻地。
听上去挺轻松,不过我娘说,就连收拾边角的工作都累的要死。
农场除了种粮食,还有好多的果树啊西瓜啥的。我娘说她们当初都会嫁接啊这些,技术员教出来的。我崇拜的看着我娘,我是连桃树和梨树都分不出来的……
我们中学里面有个老师也是学农的出身,所以校园里面种啥树也很靠谱,可惜后来他走了。然后校园里面种树也就是碰,今年什么树苗便宜就种啥。从校门口到教学楼门口满远的,路两边都种了榆树,我娘说会招虫也,校长说种了再说吧。结果后来虫子多的来……还爬进教学楼里面呢,我背后发凉的说。中学操场边上有个小树林,面积很大,跟操场差不多。我们初中体育老师是个女的,爱美怕晒,所以能进小树林上课就进小树林上课,譬如教新广播体操的时候。那排小树林我忘记是啥树了,反正里面有孩子们俗称吊死鬼的虫子,从树枝上挂条丝下来,那虫子就吊在丝末端。我顶怕这种蠕动的小虫子,所以很畏惧在小树林上课。很恐怖的,你在那边学广播操,就看前面一个人头上吊个虫子下来,汗毛凛凛啊,不知道啥时候自己头上吊一个下来……还有一次在另外一边小树林,美术老师带着写生,我画着画着觉得袖子上有点怪,一低头,挖靠,胳膊上,上臂那边,爬着一条大拇指那么粗的大青虫:shock:,那天还穿了个红衬衫,对比狂鲜明。狂叫之后人民群众帮我把之弄下来,我吓死掉了,宁愿晒着太阳写生。
新疆虽然干,但是人民群众很重视种树。我们家在我爸那个厂的厂区家属楼,旁边的行道树都是杨树,定时从水渠引水过来浇。但是在小学中学里面没有这种引水的水渠,所以那时候种树挺辛苦的。从小学开始,每年春天老师就会通知,带铁锨和盆。铁锨用来挖树坑,每人两个,有的人带十字镐。很累,因为土很硬,还都是石头。先用十字镐把土刨松,然后用铁锨挖之。碰到大石头就要挖松周围的土把石头弄出来。累死了,我记得。种好树以后要从教学楼用盆,一盆盆端水去浇。树要是离教学楼近那倒还好,离的远可真累。而且不是浇一次哈,接下来从春到秋要浇很多次水的。要这么浇到树根扎的比较深,可以自己汲取水分为止。我记得要浇一到两年水。
这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我家离小学很近,上了中学以后还会去小学跑跑步之类的。每年去都看到自己当初种的几拨树们已经成荫了,很开心。
到了中学就更累一点啦,因为教学楼周边都已经种满了,要去远一点的地方种,最远一次是操场边,从教学楼走到操场至少走十分钟,端一满盆水走十分钟过去浇,真辛苦。最让人伤心的是操场边上那排树最后没活,那个地方风实在太大了,被吹死了的说。
我们校园还会种靠谱的沙枣树。这树很著名哈,特耐干旱耐盐碱。五六月开花,花香极馥郁,极霸道,闻多了都觉得有点晕。这树除了不大好看之外没有缺点,呜,花香,沙枣极甜极甜。我们下课都喜欢去树林里面混。
另,补充哈,我一直琢磨为啥我爸厂区那条主干道旁边的杨树怎么长那样高,他说那树们种的可不容易,是先用挖掘机挖深坑,把戈壁土弄走,走十公里外的一个黄土坡运黄土过来,种好树,用石头盖住。树们年龄比我大概大十岁,我看着树们从二楼那么高长到四楼那么高,然后就回无锡了。
7、“水灾”和棉花
新疆种粮食也是冬小麦啊春小麦,稻子这些,但是种粮食哪里都一样,在适当的时候都要浇水哈。平常很多灌溉水、饮用水都是天山的雪水或者雨水,不过这个靠天吃饭总不大靠谱,所以各地都要修水库,而且很多地方水库修在高处。
之前我说过,我家的那个镇,以及周边,都在天山的北坡。我家附近一个市,在比城市高的地方有个蛮大水库。平常水大了或者需要水的时候就开闸放水,水沿渠道流下来,该去哪儿去哪儿。但是某年,这个水库堤坝垮了。垮了的原因很简单,基本上是人祸。正常情况下水库应该有管理者,定期维护闸门的那个铰链啥的,巡视堤坝,但是那个水库就维护的很不好,铰链锈住了。刚好天降大雨,山洪轰隆隆流下来水库立即需要泄洪,这时候发现铰链锈住鸟已经晚了,根本打不开闸门。之后么很简单,水就把堤坝冲垮,一泻千里的往下游的市里流,于是著名的旱的新疆还有个市发生了水灾。
这时候我已经在外念大学了,听留在那个市的同学说,那个市被淹了半拉。那个市的中学,水从正门流进去,后门流出来,还好在放暑假,就有若干老师留下来。说在教学楼的老师听到声音出来,结果他们那边地势高,出办公室就目瞪口呆的看水朝着教师宿舍区涌过去,有俩老师刚奔回家,想抢救点细软啥的,哗的被浪头拍到了墙上……水轰的涌过去倒也没后续,就看洗劫过的宿舍连后窗都没了。我娘过了几天去那边办事,顺路过去慰问慰问,就看一个相熟的老师苦哈哈的在晒被子。没人伤亡,就是水从前门进后门出把家里东西都泡了。
我中学有食堂,食堂烧饭的一个大婶,俩女儿都在那个市里,暑假在那边看女儿。水轰轰轰的过来,俩女儿在前面跑,她胖,跑的慢,跟不上,女儿在邮局工作,有两扇大铁门,那可不是铁栅栏门,是大铁皮门。她二女儿灰常当机立断,看着不对就大喊,妈不行了我要关门了!你快抱树!抱树!前面刚好有棵树,一把抱住,水就从后面拍上来。水最高到她下巴。她抬着点头就看两个女儿骑在墙上,还对她喊,妈你左脚往哪儿哪儿踩,那边有个坎!抬头抬头,别呛水!她看着女儿在墙上骑着怕水把墙冲倒,刚要说话被大女儿喝住,不许说话!抬头!然后她不是胖么,有点浮力,女儿还命令说不要踮脚,踩实,要不你就浮起来了!千万别松手。
这样坚持了若干分钟,水位才慢慢降下来,到了腰间还过了好久才慢慢退下去,老太太心有余悸的来……
后来水利部长还到那边视察过,看了看那个水库,当然啦,这个又被塑造成叉叉市军民抗洪的典范……
其实山上一下雨,水就从山上下来了,很快的。我最前面说的宋老师的爱人,有年暑假跟人进山里挖贝母,挖着挖着突然山里雷阵雨,没过多久水就下来了,但没洪水这么夸张,差不多到小腿那种。她吓的,立刻靠住一棵松树,等。雷阵雨过去小山洪也就过去了,拍拍胸脯下山,说这个钱再也不来挣了。下山的路巨难走,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松针,吸了水,又滑又软又湿唧唧的。天山外围山尽是塔松,绿化很好哈,还经常能搞若干小松塔。
我放学路上总会路过俩水渠,如果山上下过雨很明显就能看出来,原本水渠里面的水是清的,因为流速快,水看上去,呃,很白。等山上下了雨,水渠里面的水浑浊昏黄,更急,然后还有双手合抱那么大的石头被水冲来冲去的喀拉喀拉声音,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我们每一两年春游啊或者夏天啊的时候,都有孩子掉进水渠被淹死,然后被下级闸门挡住才被发现的悲惨例子,弄的我从小怕水,现在还没学会游泳。
过了一周之后终于开始种棉花啦,我没经历过,有些事情是听我娘说的,有些是听大学同学说的。
新疆是著名的产棉区,盖因气候干燥,日照时间长,日夜温差大,尤其在棉花生长最关键的时候(就是长白白的花苞的时候)基本上不下雨,气温也高,非常适合棉花生长。我记得新疆的棉花单位亩产是全国第一,还是遥遥领先的那种。除了产量高之外,棉花质量也高,一二级棉的比例要有百分之七十多,据说这是很难得的,国内其他棉花产地好像质量没这么好的。
不过种棉花十分辛苦,在播种前自然是常规的平整土地,然后播种机播种。播种之后棉花长出来一些就要间苗了。因为播种机撒下来的种子都比较密,太密妨碍棉花生长,所以这时候就要把长得不咋地的苗拔了,另外如果有的地方苗被拔掉的比较多,就要补一点苗进去(这部分我觉得跟种水稻啊啥的差不多)。接下来该施肥施肥,该浇水浇水,该松土松土。在棉花长到一定程度要控制高度,不许它乱长,要把有限的养分用到长棉桃上去,不许它浪费在长高上。
农忙就是这样,一定要在适当的适合作适当的事情,所以非常辛苦。最辛苦的还是摘棉花了。
新疆的棉花大部分都是手工摘,其实也有机器采摘的,但是机器采的棉花一产量不高,二质量不高,所以一直没有推广开。我查了下,机器采摘只能采亩产300公斤的棉花,350公斤就有遗漏,400公斤以上就完全达不到采净。而且有很多时候会种两种品种的棉花,普通品种和晚熟品种,这样就能多次采摘,亩产高的可以有700多公斤,机器采棉这时候貌似就搞不定了。
另外机器采棉是要在采摘之前喷洒落叶剂的,让叶子干枯落下去。这个肯定不环保,而且会污染棉桃。像有机棉是绝对不能喷这个的。而且我们国家棉花种的相对还是密,就算喷了落叶剂叶子可能还是会掉到棉桃上。这也就是机采下来的棉花至少比人工采摘的棉花低一个等级的原因。
棉花成熟以后基本上各地就像打仗一样抢收,不光农场的,但凡有点儿关系的大人孩子人人都要去采棉花。我们周边的学校,小学三年级以上高二以下含高二,都得休学去采棉花。我在的学校因为是厂矿附属学校,一点儿地都没有,幸免于难,不过等我开始上大学,我们学校的孩子们也开始去采了。
很苦,非常非常的苦,每人每天有定额,我听说的是大孩子每天35公斤,小学生可能十几公斤?现在的棉花品种都很矮,一米都不到,也就八十来公分,高个儿的就得跪着,弯腰是不行的,你是要采一天的呀,弯一小时腰会断掉的。他们都跪着,膝盖底下垫个编织袋。真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新疆日照时间长,至少要从早七点采到晚七点,太阳火辣辣的晒着,晒一会儿就头昏眼花。一开始说都达不到规定的,不过后来熟练了就好很多。有的农村孩子非常能干能吃苦,把这个当成挣钱的机会,有的一个月能把自己的学费生活费挣出来,太厉害了。
我们学校都是有老师带队过去的,先跟农场的人谈好,我们自己负责弄吃的,然后卡车把面啊肉啊菜啊鸡蛋啊带过去,肉啥的事先要腌好,不然会坏,鸡蛋也就吃个一顿两顿就没了。吃饭是送到地头的,老师们过去架好煤气灶啥的就开始拉拉条子。我们副教务主任是个年轻小伙子,人很好,以前教过我化学。跟他一起去的是政治老师,副校长。两个男老师能干极了,很会烧饭。政治老师跟我说,开始孩子们胃口还好,到后来简直不够吃,他们几个老师就从头到尾狂拉拉条子,胳膊都酸了,好容易把孩子们喂饱,自己啥都没得吃了,只能去蹭承包户的饭。
每到周末就有家长过去看孩子。那都是心肝宝贝,从来没干过这么重的活儿,家长心疼死了。过去看孩子是大阵仗。一群家长订好厂里拉货的卡车,关系要好的家长互相约定,你带个煤气罐,我带个液化气罐,还有案板啊刀啊啥的,到地头上排队架好开始做好吃的,据说场面灰常壮观。
摘棉花真是苦活,累,棉花扎手,每个人手上都缠着创可贴之类的,大太阳在头上顶着,摘的慢的人会被大部队远远的落在后面,一行棉花一公里,往前一看白茫茫的一片,绝望的很。天黑了才能去睡觉,感觉还没睡呢天就亮了又要去下地。
不过这些棉花真的不赶在下霜前摘下来就是活活的浪费掉,新疆天冷的早,可能十月底就有霜冻,还得赶在那个之前翻地呢。有时候就看着棉花旺盛的开着采不下来,真的会让人着急上火――那个都是钱啊!我们学校会计有回摘完棉花过了小半个月去农场结帐,回来说,那片地又是一片白,雪一样,太可惜了来不及摘。只能过几天翻地,棉花们全打到地里,想想就可惜。
新疆好像相对棉铃虫灾害没内地那么严重,貌似山东河北产棉地棉铃虫都六七代了新疆才到二代,可能是气候原因?不是很清楚。不过蝗灾好像一直都很严重,灭蝗有时候是飞机喷洒药物啥的,还有个强大的生物灭蝗,就是养鸟……有种名字很奇怪的鸟,是蝗虫的天敌,每天能磕掉一百多只蝗虫。另外还有养鸡养鸭,鸡和鸭多爱吃蝗虫啊……根据人民群众检验,鸭子比鸡适合,吃的比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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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一年之后重新开始填,忏悔的说,我可真懒挖!
8.又一个师兄
我还有另外一个维族师兄,跟之前那个师兄不大一样,他就比我高一级,我们年龄也相近。
他爸爸跟我爸一个厂,应该是50年前后出生,按理说在他们那个年纪维语高中毕业的人非常非常的少,在维族当中他爸爸应该比较出类拔萃了,但是因为念的是个维语高中,汉语不是那么好,就一直没得到重用,后来在办公楼传达室做。
小师兄爸爸是非常非常虔诚的穆斯林,完全不抽烟不喝酒,人很正直传统,因为自己境遇总是不那么好,对儿子期望很高。他跟原来的老婆离婚了,后来娶的老婆挺年轻的,一句汉话不会说,当然也没有出去工作啦,所以他算是家庭负担挺重的。
小师兄好像是初一、初二的时候,有一天他老爸在师兄口袋里发现了莫合烟的碎烟叶,莫合烟是本地人抽的,要自己卷烟叶的那种,味道很冲,他老爸不抽烟,一闻就闻出来了。遂逼问他,师兄吓坏了,可能分辨了几句,他老爸被气个半死,找出马鞭一路抽着儿子去了学校。他们的马鞭可是质量很好,真的拿皮子密密编出来的,而且他家离学校可也不近,平常走走也要小半个钟头呢,他老爸又震怒,等到了学校的时候小师兄身上一道道血痕啊,脸上都被抽了好多道。
当时学校好像有啥活动,老师都还没走,我娘看见小孩身上一道道血痕就对他老爹大喊一声说不许动手!你在家打小孩我不管,在我们这边你不能动手。他老爹看看我娘,我娘对小师兄班主任使个颜色,班主任韩老师就把小孩带去隔壁办公室,我娘开始跟他爹谈话。
他爹那个痛心疾首,说我一直教育他要做个好穆斯林,不抽烟不喝酒不说谎,他现在跟我说谎还抽烟,说我已经这样了就指望他,他还那样,说着说着眼泪都出来了,把我娘吓的。他说他自己为了儿子都犯了错,对老婆说谎了。他不是后娶了一个么,家庭负担挺重的,担心儿子将来念大学没钱,他就把厂里发的奖金都扣下来,为儿子藏私房钱。他说的说谎就是指这个,虔诚的穆斯林对这个看的很重的,说对老婆怎么能这样。
说实在的我娘蛮感动的,反正就劝他呗,说他小孩挺好的,抽烟也不能打之类的。说了半天他抬头看看我娘,问,那个,韩老师不会打他吧?我娘肚子里面说原来就许你打别人打你心疼啊,安慰他说我们有纪律的老师怎么能打学生,他嘟囔说那个老师打人的。我娘安慰小师兄他爹说,你放心,韩老师很喜欢你儿子的,不会打的。
说起韩老师打人,简直是他人生抹不去的污点啊。他还真是打人了,一个初中小维族小孩,皮是皮的来,韩老师有天被他搞得快气死了,拿了书拍了他脑袋。那个小维族当场抓狂就奔出教室,韩老师也没理他,过会他回来了,一脚踹开门一块大石头哐的扔在教室中间把大家吓了一跳。然后家长就来了,说你怎么能打我小孩。那个小孩在家里真正是心肝宝贝,惯的可厉害,一听被老师打了家长就暴走了呀。后来是我娘出场跟他娘谈的,说老师打人不对,我们道歉,也会批评他处分他,但是老师也没怎么用力打啊,你们小孩怎么能扔石头呢,万一砸到人怎么办,还把班长和小组长叫过来作证。那个小孩的娘也是个爽快人,他家跟我爸也是一个厂的,大家都有点认得,对我娘说,我知道你的,你是××老婆子(xx是我爸哈,我娘很不满,心想××老婆子,这称呼真难听啊!),这个事情老师不能打人,但是我家小孩也不对,事儿就过去了,可是韩老师这个打人的名声从此就在维族人的家长小圈子传开了啊。
其实小师兄一直蛮听话的,人也非常聪明,老师都挺喜欢他。高考考的还不错,报志愿他打算填中央民族学院阿拉伯语系。我娘苦劝他,说你填志愿为啥填全疆只招一个的专业呢,你要不换英语系,全疆招两个,而且学英语你将来应用广。劝了半天他改了志愿,报了民族学院的英语系。
小师兄录取通知书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我妈怕耽误他报道就给他送到家里,他爸那个高兴啊。他们家跟蛮多维族家一样,地毯啊挂毯啊,家里又干净又华丽,那时候我们普通汉族家庭可没人用地毯。所以我很烦无知同事说维族脏兮兮之类的,心想说真是P都不懂挖!人家还嫌你脏呢。
民族学院离我们学校很近的,他经常来我们学校看电影,我老去吃他们的清真食堂,民院虽然校舍破,但是食堂真是不错,口水的说。他还有个死党(备注,汉族)在天津航院念书,我们仨经常一起回新疆,我帮天津那兄弟定火车票。
等他本科毕业要考研究生的时候,这家伙终究转去了阿拉伯语,现在在中东混呢。不过我得说,我觉得维族蛮有语言天赋的,是不是因为他们都生活在多语的环境中?反正我小师兄的意思是,有汉语打底学别的也不觉得特别难。
不过想起小师兄高考的事儿我不得不感慨,虽然说民族生有照顾,但是想考出新疆那简直是难得不得了,看小师兄吧,中央民族大学,这该是少数民族目标学校吧?最大路的英语系在全新疆就招2个人,可想而知有多困难。
9.关于高考
我家十年前就回江苏了,不知道现在政策有没啥变化。民族高考分成民考民和民考汉两种,民考民是指试卷是民族语言,譬如说维语哈萨克语之类,民考汉就是民族考生考汉语卷。在南疆有些地方有汉考民的,因为实在没汉族学校,有的汉族孩子一直念民族学校,就跟着考民族的卷子。
少数民族地区不像内地有加分,像新疆西藏宁夏这些地方是执行几个分数线,汉语言一个分数线,民语言一个分数线,民考汗一个分数线。像回族这样没本民族语言的有10分还是20分的加分。
另外还有个复杂的情况,我们那时候新疆每年的招生名额55%招民族考生,45%招汉族考生。大部分学校的招生会指定多少个名额只招民族生,多少个名额只招汉族生。我记得如果少数民族学生去考汉族那部分名额,那么他们录取就要用汉语言的分数线,这种情况下他们有加分。父母一方是民族的加10分,父母都是民族的加50分。这种情形因为从来没见过所以我有点记不太清楚,可能说错哈。
新疆的招生通讯里面的招生计划可复杂了,每个学校的招生计划后面都有好多备注。譬如说南师大在新疆基本没招过汉族,都是招民族。妈有年有个维族女孩子,是民考汉,想报南师大,结果那年南师大只招南疆民族生源。我妈找招办一级一级问上去,这种情况北疆的维族能考虑么,后来回来的答复是,很多南疆的民族是初中毕业以后才上的汉族学校,他们的汉语水平根本不能和北疆的民族比,所以南师大会专门把那年的民族班针对南疆民族,估计也有培养南疆老师的目的。后来那个女孩子报了新疆师范大学,她进去念书的班主任还就是我妈的学生,特别巧。
因为只有45%的名额是招汉族的,55%给民族考生,但是民族考生其实比汉族少,于是民语言和民考汉的分数线都比汉语言的低蛮多――很多民族学生早在小学毕业初中毕业的时候就辍学了,没接着念下去,所以最后坚持到高三的民族孩子反而总数比汉族少,考生少,录取人数多,分数线自然不同。想想这事儿的根子真是挺让人心里不舒服的,所以我顶烦那种抱怨新疆高考政策对汉族不公平的帖子了,真是斤斤计较的人们挖,汉族在新疆已经算是有风驶尽帆了,可以让他们抱怨的题材还是那样多。
民族考生虽然分数线低,但是如果不满足新疆本地的大学,想考内地好的大学也还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其实民族生心里也挺不服气,好像总觉得自己上个大学是被照顾。我小师兄高考前还跟我妈说,不想考民族分数线,我妈苦劝挖,说你不是降低自己考上的几率么,真的要去这么拼他真是会吃亏的,还好他听了劝。然后我那个去了上交的大师兄也是,去了以后念了个民族班,并且平行没有汉族班,没得转班级,不就借着转氨酶稍高的理由休学了一年么,之后直接和汉族一起念书,成绩好的闪闪发亮,才觉得扬眉吐气。
他们都有情意结,觉得自己不比汉族差,凭什么落个被照顾的口实。不过其实在他们民族内部,念汉语学校的民族和念民族学校的民族,好像也是两个群体似的。有些民考汉的人瞧不上民考民的,觉得坏毛病那么多。民考民的觉得民考汉的跟汉族亲近,听话,好用,是汉族的狗。
民族问题真是复杂啊。
而且像我小师兄和大师兄,出去念了书回来,纷纷都变成了真正的民族主义分子。我大师兄一直很不喜欢自己的老爹,觉得他老出去喝酒(他老爹不像我小师兄的爹是个严谨的穆斯林,他老爹蛮爱喝的),觉得自己的家都靠妈妈撑起来,老爹就是个烂酒鬼(我妈一直劝他挣钱的可是他老爹啊,不过他还是对老爹不满的很)。他特别爱他妈妈,可是自己念了几年书回来,发现他和妈妈对话稍微深入一点就要自己只念了小学三年级的弟弟翻译。这件事对他打击非常巨大,也是他坚持回新疆工作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小师兄跟我讲,维语其实很难,跟日语似的,属于笑着进,哭着出的语言,越学越困难,语法非常严谨复杂,还跟日语似的视环境不同使用敬语之类。有回他跟我说,像十二木卡姆里面有很多精妙的诗词,他完全不能理解,回头想想觉得非常遗憾,自己民族的文化会不会就这样衰落呢。但是如果他们去念个维语学校在来个民考民,将来他的出路也非常黯淡挖。不通汉语可怎么找工作呢,他老爹就是个典型的例子,高中毕业最后只能去看大门。现在新疆可能情形更加严重了,维族很难找到工作,维族青年失业问题比十年前更严重。
当时高考对我来说也满困难的,爸妈当初尝试调动回家三次均失败,其中还有一次居然是我妈学校的校长不放我妈走(多遭人恨的家伙啊!),等我上了高中我爸妈也放弃折腾了,但是对我的希望是要考回去。结果,这个要考回去吧还真不容易。
hh说江苏考北京绝大多数专业也只招两个,我得说,江苏这样的省份以生源好而著名,新疆绝对不好和江苏比的。我当时看了招生目录简直是拔剑四顾心茫然挖。一个个学校加,去掉提前录取的艺术类军校啥的,去掉定向,去掉只招民族的,去掉所有新疆的学校,去掉文科类,我能报的所有学校加起来招一千三百多,再去掉譬如甘肃啊宁夏啊这些还不如在新疆呆着的地方,剩下能选的就几百个。我念的可是小地方的小中学,北大清华中科大这样的学校是不能考虑的,而且清华一共招4个,北大一共招12个,这些名额基本都和类似乌鲁木齐一中这样的学校订好的,哪儿有我什么事儿啊。
那么考回家就找找江苏的学校了哈,当时想考南邮,有亲戚在里面,啊以后去电信企业吃香的喝辣的,结果南邮那年在新疆招两个,并且指定中专生。那么考东南大吧,舅舅在里面做教授,结果我之前的那一年,东南大来新疆招生,和新疆招办闹翻了,半路不辞而别,招办递进去的档案他们也没给退档,活生生耽误了十几个孩子的一本,那么就撕破脸了挖,于是我那年东南大完全没有新疆的招生计划。南师大,呃,只招民族。上海的学校基本上不招什么人,总之这样的天人交战持续了好久,我们学校就闪亮登场了,我考,在新疆招18个,真是多啊赶紧报了。等报道入学以后发现我们学校在江苏一共招了一百六十多个,我们学校还是个北京的学校呢。
hh同学,新疆和江苏的区别,就是18和168的区别,还没好专业。
不过好歹也考上了嘛,算我狗运当头。我爸妈后来跟我说,他们就准备着我实在不行就念个新大,他们就真的扎根边疆了。那个死拦着我娘不让我家调动回去的我娘的前校长据说后来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说了些还好我考出去了要不他一辈子良心不安之类的重话(既然这样何苦当初呢您)。
其实他们都想多了,人生哪有这么夸张挖,一个学校定终身,我现在有好几个高中同学都在无锡,还出现过在美容院偶遇初中同学这样的事,考虑到我的初中离这边几千公里,也算巧遇了罢。
10. 神人一家子
这其实不该算新疆见闻哈,只是晚饭的时候我看见80年代喇叭裤蛤蟆镜摩登青年的照片评论了下,我爸妈跟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当年我妈一同事,一顿饭聊下来我顿时觉得信息量太大,得整理整理。
我妈的同事是女的,姓张,就叫她张莹吧。张莹姑娘一向挺骄傲的,骄傲的原因是因为她爸是个科长,在文革后期她爸是政工科的,那时候政工科是很牛滴,管人事的呀。70年后期我妈生了我,我爸妈觉得不能再继续两地分居下去,就筹划着往我爸这边调动。调动的名额搞定了,接下来就是进哪个单位的问题。我妈后来在原来的农场当老师,那么想当老师,当地的学校超级缺老师,非常想接收我妈,两边一拍即合。那时候我们学校是工厂子弟学校,进学校需要工厂的政工科长张莹的爹老张签字的。本来我爸觉得不成问题,因为老张晚上经常找我爸打个桥牌啥的,大家关系还挺好的,这又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结果等我老子找到老张,老张脸就变了,死不肯松口。我妈想进学校,学校非常想要我娘,结果就卡在老张这里。最后我娘是找到老张那个厂的书记,书记签了字老张就不好卡了,以后见我爸妈面他蛮尴尬的。
老张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在我妈进校前后他女儿没工作,老张想让他女儿当个英语老师,但他女儿啥也不会,怎么办呢?老张说,小学也要教英语的(那时候可是75、76年挖!),那么就把他女儿搞进小学,他女儿就边学英语边教英语,等差不多有点意思了,他又说,小学学啥英语,要学就去中学学!遂把女儿调进了中学,跟我娘做了同事,小学就此又没英语课了。
他女儿非常之厉害,在我们那个两万人的镇据说曾是姑娘中比较著名的一个,她自己觉得自己挺领导时尚潮流的,我爸形容她,长得不胖,但是满脸横肉,我妈说这个评价,呃,很客观。据说张莹姑娘是个基本上不讲道理的人,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譬如说新学期刚开始,办公室刚位置安排好,第二天来就有老师发现自己位置动了。张莹说,这是我搬的。人问你为啥搬?她说,我觉得那儿比较亮,我要坐那儿。她就是这样一个猛人,想调课就调课,评职称啦评先进啦她都要争夺的,大家也就不和她搞了,当然搞也搞不过她,她彪猛的名声可不是传说啊。
可惜张莹属于先天不足,非常的二把刀,撑死了只能教个初二,语法啥的我妈可没少给她讲课。她进来没一年学校有个进修名额是去苏州,教务主任派了我妈去,当然我妈也争取了下,因为她想过去看看我太姥姥,老太太一把年纪一个人在无锡生活,怪让人不放心的。张莹就很不服气,找教务主任评理说凭啥是我妈去而不是她去(备注,学校当然不止她一个英语老师,一群呢,她是比较烂的老师),被教务主任曹老师BS了回来,大意说,你去听的懂么,我们是培养高中师资的。
张姑娘到了适婚年龄,老张开始留意对象。之前学校里面另外有个物理老师,和她年龄相仿,就有人跟小伙子提了下,小伙子嘴也厉害,说,张莹,那哪能要啊。老张愁死了,本地小伙子听到张莹的大名无不闻风丧胆啊,这可咋办。
接下来小周同学就要出场了。话说那时经常有工作队工作团下来检查工作的,当时从自治州来了个比较大的工作团,三四十个人,小周同学就在里面。小周同学之前是昌吉州昌吉市的某无线电门市部的营业员,我问我爸这哥们究竟怎么进工作团的,我爸说不清楚,好像普通工作人员的话政治清白就可以。但我还是觉得营业员和工作团比较风马牛不相及,估计小周是走了点门路过来的。
当时我爸在的工厂是个水泥厂,五几年的时候是自治区直属的示范项目,当时自治区书记王恩茂是名誉厂长,赛福鼎劳动的时候就背着猎枪来这边,劳动完了进山打猎,当然到后面级别是越来越低,直到被附近某市领导,也挺有趣的。
五几年进厂的都是很优秀的人,譬如说李厂长。他58年天津大学化学系毕业,是北京人,当年毕业的时候有同学被分到新疆去,该人就哭哭啼啼好像世界末日,老李同志说,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我替你去好了,遂去了新疆,直接被分到那个厂,从建厂开始做起。他人聪明,什么都拿的起来,领导力极强,后来就做了该厂的厂长。这人是个非常牛的人,学硅酸盐出身,但是机械电力都懂,非常聪明。
他当时回天津去招一批技术工人,老闫就是他招来的。老闫也是个牛人,天津化工厂是大厂,他是电工段的头,管三四百号电工,其实本来他不想来新疆的,关键在天津闹了个绯闻。65年呐,他和老婆离婚,娶了自己的徒弟,这事儿挺沸沸扬扬的,李厂长去天津狂忽悠大家,说新疆多好多好,老闫觉得厂里也蛮难呆下去的,就携徒弟老婆去了新疆。八卦的说,老闫后面这个老婆技术也很好,人长得也漂亮,他们家的孩子都高高大大浓眉大眼。
那么现在要说回小周了。老闫技术是很牛的,但是在七几年的时候把,什么无线电呐自动控制呐,他接触的还不是太多,小周参加了工作团来我爸他们厂检查工作,没事儿就跟老闫聊天,讲这些真正一套一套的,把老闫唬的一愣一愣,很佩服他。李厂长每天都要早上跑步的,每天早上在他必经的桥旁边都看到小周在看书,什么航空技术啦之类,觉得这个小伙子真好学啊,跟老闫一合计,就把小周留了下来在厂里当个电工。我爸也对小周印象很好,觉得小伙子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斯文的,跟谁关系都不错,客客气气的。
我爸跟老闫关系非常好,我跟老闫的儿子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我爸又和李厂长关系非常好,李厂长的爱人姓曹,在学校当教务主任,算我妈的领导,所以我爸妈知道的这一切八卦都是一线消息。
老李老闫他们都和张莹姑娘的爹老张认识,老李的爱人曹老师又在学校,所以曹老师就把小周介绍给了小张,当时老张还提了条件,说要是结婚,就把小周调到学校去当老师。
那么大家都觉得小周同学才华横溢,当个物理老师不成问题,俩人几乎立刻结婚,结婚之后小周几乎立刻去了学校。小周进去以后非常的清高,和在厂里的时候截然不同,几乎不和人说话,在走廊遇到他他就仪态万方非常矜持的跟人点点头,轻轻的说你好,大家都挺楞的。然后就发现他有点不靠谱。之前不是有个小伙子被介绍给张莹,嘴很坏的说张莹怎么能要么,哥们也是物理老师,很促狭的拿道物理题给小周看,做挠头状说我不会啊你会不会,小周很自信的说了说,哥们假装很佩服的走了,回头就跟我娘散布说,他啊,连我学生都不如。转头就和张莹说,这人不行,张莹不信,骂了他一顿。
当时老师都会被考试,先考政治一类哈,事先大家都在准备,然后就有人传说小周啊,都倒背如流了。结果他考了20分。大家都晕了,说卷子批错了吧?然后就准备业务考试,物理老师嘛,就做点物理题。当时文革还没结束,对老师要求也很松的,题目简单的要命,可是小周又考了个一塌糊涂。大家开始从对他的迷思中间醒了过来,然后就发现此人上课完全不行,就根本不懂那种,不得已调去实验室当实验员。他做实验员也非常非常之烂,每次准备的器具都能出错,老师恼火的要命。于是,哥们在来学校一个学期之后,终于被大家认清了他什么都不会只会忽悠的本性,被学校养了起来。
我很佩服小周同志忽悠的能力,被他忽悠的人都是牛人,简直人生唯一看错人的污点都着落在他身上了。
小张和小周结婚以后很快怀孕了,小周是个什么都不会干也什么都不干的人,还有洁癖,于是张莹姑娘非常的累。她结婚以后她爸第一次去她婆家,好像她爸到了以后过了饭点,吃的饭于是都是从饭店叫来的,吃完还剩挺多,婆婆说都倒了,张莹说这怎么能倒,婆婆说这怎么能留啊。
张莹生孩子以后她妈妈带着两个姐姐带着大包小包去看她,那是春节刚过,冬天,冷极了。刚一进门还没怎么地呢,她婆婆就把窗子大开冷风直吹进来,说这么多人气味不好闻。那是至少零下十五二十度啊!张莹的妈气死了,连顿饭都没吃,放下东西就走了。
孩子一直在婆婆那边带,张莹每周五下班就赶车去隔壁市看女儿,每回她婆婆都要给她准备整整两天的家务,放下东西就要干活,不许看女儿的。家务每周都不同,但都极繁重,譬如说过年前要处理半头猪的肉,剔下来,分开放好,该煮的煮该冻的冻。
这些都是张莹跟我妈说的,当时她和小周老吵架,曹老师作为介绍人让我妈她们帮着劝劝,可是听完了以后大家都觉得气得要命。张莹就已经不是善茬了,连她都能这么搞定的婆婆,这得是多么极品的一个人啊!
没过多久张莹两口子就调去了婆婆家在的地方,学校能把小周甩掉简直开心死了,爽快的放了人。他们过去不到一年,两口子就离婚了。那可能是八几年?
离婚的时候张莹婆婆不肯给她小孩,张莹是打了官司才拿到小孩抚养权的。可是婆婆还经常去幼儿园啊小学啊去接小孩,早到的话就把小孩接回家,教小孩说张莹是坏人。小孩当时还小,问她说张莹是什么?小孩说,张莹是坏人。那么妈妈是谁?妈妈是张莹。妈妈是好人坏人?小孩说,妈妈……是好人。
后来张莹又打了官司,貌似规定了探视时间啥的。但是还是不行,婆婆还是经常早早去在校园门口等小孩,给小孩吃的,说张莹坏话。小孩长到10多岁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偏向奶奶了,脾气坏的要命,妈妈一管她就说奶奶就不这样啥的。
小周后来又结婚了,虽然他已经结婚了,但还不放过张莹,张莹交个男朋友,小周就开始使坏,婆婆也对小孩说你要有个后爸啥的,非常非常可怕的一家人。但是张莹也没闲着,小周和第二个老婆离婚,张莹据说也做出了很多努力。
这一家子啊……太神奇了。后来我们家就搬回无锡了,不知道张莹后来再婚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