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公元二零零九年三月底。早上打开脸书，看见过生日的某同学做完进度报告，大家纷纷道贺作双喜临门状。想起四年毕业的几个天才少男，忽然发觉我白白虚掷了许多光阴。文艺来健身去，不但毕业遥遥无期――到现在连个论文题目都还没有。
不仅论文题目没有，实际是连个正儿八经的文章也没有。不是我小人家不努力――三篇第一作者的文章在案上堆着呢。可是要发出去颇有难度。这事儿说来话长。第一篇文章去年九月完工，浩浩荡荡四十八页，另附精美插图十余帧。老板阅后十分满意，“比我审过的百分之九十的文章都好”，并告知可原文照录，作毕业论文的三分之一。（我小人家心花怒放之程度可想而知。）不过好虽好，“似乎嫌长”，而且文章用的方法还没发表，值得另起一篇。照他的意思，此篇文章应先砍三分之一。砍完之后按下不动，回头把另一篇写完了两篇儿一起发。不料这就成了无底坑。我小人家哼哧哼哧，花一个月重写了程序改好第一篇又写完第二篇。老板阅后重复了先前的论调，曰，很好。第二篇值得大力扩充，我来给你加材料，你还是一作――就没我的事儿了，但也完全没有提第一篇的事。我听了晕晕乎乎，将信将疑。不过接下来刚好年会，我乐得甩掉烂摊子，转入新项目的工作中。新项目短小精悍，十二月年会之前就做完了。回家度了假，转头写了第三篇交到老板手里，这才发现前两篇还在他桌上――才改了一半呢。
这事儿也属事出有因。我来总结一下。第一条吧，我写文章用的那些个卫星数据年底正赶上重新定标。新出来的数据不重新算一遍，老结论哪里敢发。可是定标问题多多，从十一月，跳过圣诞，一下就到了一月底。第二条吧，组里关于这个卫星的归纳文章，突然出了一批，一个连着一个，引来引去的，哪个没写完没确认了，别的都不敢动。第三条吧，这颗卫星马上要到使用寿命，新卫星八月上天，现在全组正上下一心，赶死线写数据库软件。我小人家都老老实实每天当工兵码程序，老板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你的小破文章――人家卫星可是十年八百米的贵重物品呢。
不过我老板实在好人，年年放我回家不说，文章改不完居然还有内疚之情。从来就只有老板催学生，哪里有学生催老板……看来我实在是无法无天。我年前委婉地催了两次，知道他忙，之后没再提起。递第三篇过去的时候他正改着第二篇，连着说就快就快。之后有一天，他捧着咖啡拐着拐着就到我办公室来了，招呼完了师弟就悄悄站到我身后看我调一个画图程序。我呼啦一下就紧张了，没事儿干吗这么阴森森的，于是立马秀给他看此磁场计算加演示原创程序的眩酷之处。秀完之后是短暂的沉默，我刚想开口，突然他就先汇报了，“哎呀我正在看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啊。我下周要做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下下周要去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等我回来，改完了头上那篇就可以改你的了。”敢情是来打预防针的。今天他给我发邮件说下周的LA讨论会你准备个什么报告吧。我说没有新东西啊，然后灵机一动，拐了一个弯说我们那第二篇文章说得挺详细的，要不然改一改，也带过去？发回去后老板不语。半小时后回复道，那就把上次那个报告再说一遍好了。我分析了一会儿，心里已经笑个半死，最后很邪恶地跑过去跟他聊天，还把我邮件上的话重复了一遍。老板挣扎了一下道，当然……被我当即用很无辜的口气指出――可是，文章还在您的桌子上呢！可不就真的摊在他桌子上！我们两个心照不宣都笑出声来。我看他改得起劲，就先道辞了。结论是年底发文章的目标似乎又出现了一丝希望。